流主聽見了陳獻的話, 眼神一變,按照他的心性,此刻早一掌拍出,解決這幾人性命了。
但是高手對決, 最忌分神, 而他得全力以赴, 應對薛十七郎。
寧振被流主近距離一擊, 還算是流主沒用全力, 此刻卻已經神誌不清,性命垂危。
陳獻叫了兩聲,他竟毫無反應,陳十九郎忙拍拍他的臉:“寧旅帥, 寧振!醒醒!”
有幾個士兵也衝過來圍住, 齊聲叫道:“旅帥!”
喊了半晌, 寧振的眼皮略動了動:“誰……”
“是我十七哥!”
“旅帥, 是薛小侯爺!旅帥要撐住……”
——“聒噪!”
也許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太吵了,讓本正凝神斂氣嚴陣以待的流主有些不耐煩, 他抬手便向著此處拍來。
幾個士兵橫刀攔截, 但被那股掌風掠到,就仿佛被一隻手結結實實往心上捶了一記, 四五道身影向後掀飛出去,又重重摔在雨水裡, 兵器隨之墜地,發出鐺啷啷的響聲。
正要再行殺招,馬蹄聲踏碎虛空。
一匹白馬疾風閃電般迎麵而來。
流主蓄勢待發,忙斂神準備迎敵,不料目光所及, 突然一震:“不對!”
原來馬兒來是來了,但是馬背上卻空無一人,隻是因為雨幕遮擋,加上又極出人意料,故而流主竟不曾第一時間發現。
就在他心念轉動刹那,一聲冷笑,仿佛自低垂的雲層傳來。
薛十七郎人未出現,兩道雪亮鋒刃從頭頂射落,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仿佛來自於天上神祇的雷霆萬鈞。
流主抬眸,才見一道身影於頭頂懸空,衣擺在雨中如鐵色,仿佛是一隻高原上的鷹隼。
他展開雙翼,懸停於空,俯瞰獵物。
而那道鋒刃來的極快,倉促中竟叫人看不清是什麼。
電光火石間,流主身形閃動,隻聽“鏗鏗”兩聲,竟是兩把橫刀擦身而過。
刀尖撞在青石板的路麵上,瞬間火花迸濺,其硬無比的青石上竟被撞破了一個坑,但刀身也禁不住這般大力擊催,頓時斷成了兩截!
“這是……”流主的目光在那斷折的刀身上一閃,眼底驚怒交加,抬手揮掌向上一擊。
薛放雙腳踩著城牆,身形雖傾斜,卻如履平地,疾風般遊走,一個鷂子翻身的瞬間,又有一道利刃破空,直衝流主麵門。
流主深深吸氣,掌心向外,堪堪阻住了那把劈落的刀,那流星之勢的刀刃竟再也不能前進半分,看著就仿佛是被什麼膠著在空中似的。
這一瞥,流主已經看的分明。
他低吼了聲,掌心氣勁奔湧,刀刃發出“啪啪”聲響,已然被他的剛猛掌力震得四裂!
流主挾怒,想要故技重施,用這震碎的刀片來傷薛放以及巡檢司眾人。
不料掌力才吐,忽然一股更為強大的剛猛力道迎麵而來。
這架勢,就如同是兩山硬碰,即將毀天滅地。
流主皺眉,腳下一跺。
地上本來奔流的雨水被他氣勁催逼,就像是被什麼推著似的向著旁邊蕩開,他腳下竟頓時乾淨一片。
隻不過,流主這一招雖自保無恙,但那些散裂的碎片卻波及到他身後的幾個倭賊,一時慘叫聲連連。
流主斜睨了眼,無動於衷。
此刻就算他心中有怒,也不能流露出來。
兩人明明還未正式照麵,卻已經驚雷閃電般連對了數招,招招都是逼命之勢。
單手握拳,流主擰眉看向對麵雙足堪堪落地的少年。
薛放來的方向不巧,正是流主背對的路,陳獻等反而被流主隔著,在另一麵。
若貿然從手,怕流主等狗急跳牆,傷及陳十九眾人。
故而薛放這一通疾走,運刀,竟是從流主的頭頂城牆之上生生地翻到了陳獻寧振他們這邊,落地之時,正好將眾人擋在身後。
薛放眼睛望著麵前的流主,卻淡淡地吩咐:“十九帶傷者離開!把寧振送回縣衙。”
陳獻一愣:“十七哥,我不走……”
薛放道:“就該打屁股!我的話也不聽了?”
流主聽到這裡,發出一聲輕笑:“薛十七郎,如今整個海州城都在掌握之中,你叫他們逃到哪裡也是枉然。”
薛放不屑一顧地:“像是你這種不知喝了多少的醉話我也會說,我可比你厲害多了,我覺著整個天下都在我掌握之中,可你覺著天下信嗎?”
流主冷哼:“小子狂妄,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薛放嘿嘿了兩聲指了指流主腳下碎裂的那三把刀:“認得這是什麼吧?”
流主眯起眼睛。
薛放現身,騰空,扔刀的時候,他還沒意識到那是何物,直到第三把衝來。
流主自然清楚,這些橫刀,是他們這些人的隨身兵器,名字叫做“倭刀”的就是。
薛放隨手擰了擰身上的雨水:“這還有很多呢,隻是老子撿不過來,就隨便拿了這三支……難為你們知道我沒有兵器,一道上巴巴地送來,可惜,老子看不上這種玩意兒。”
原來薛放從縣衙出來,到東門的這一路上,並不太平。
才出縣衙街,便有人攔路。
當時連薛放都看走了眼。
因為那人,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好像是因為走路的時候被雨水滑了一跤,倒在路中央捂著腿求救。
薛放自然不會親自如何,老關擺手,他身後一個侍衛上前。
當那侍衛將老太婆扶起的一瞬間,薛放意識到不妥:“閃開!”
可為時已晚,兩人離的太近,等那侍衛發覺,腹部已經深深中刀。
而那原本老態龍鐘的婦人,也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惡鬼一般的表情。
這才隻是開始而已。
城內的倭寇顯然已經提早動手了,衙門之中的情形,薛放不曉得,但一路所遇,讓他意識到今日必定是決勝之日。
雖然在流主麵前表現的雲淡風輕,但一路所遇所見,讓薛放心中暗沉。
這些倭寇個個不是等閒之輩,武功高強,甚至更在老關小梅之上。
而且他們應該是在海州生活了很久一段時日,衣著言談等隻如尋常百姓,若不是身上散發殺氣,又主動襲來,混跡人群,簡直足可魚目混珠。
回想,此番若非他們領命來到了海州,要是給群賊做起亂來……再加上寧振這個巡檢司的旅帥,正邪難辨,以及縣衙內危機重重,那小小的海州,豈不真正成了他們的掌中之物?
此時薛放還不知道,寧振的身旁、巡檢司內其實也混進了許多倭賊。
畢竟倭寇在海州圖謀甚久,潛伏了這幾年,自然非等閒可言,隻差選擇天時地利之時,方傾巢而出,一擊必殺。
想想……著實可恨,且又可懼!
然而可懼的不是敵寇的險惡居心跟多年潛伏,而是海州上下、乃至朝廷的懈怠無知。
今日之前,就算見過沁州滅門慘案,薛放也隻以為,區區倭賊,起不了大浪。
直到一路砍殺過來,他才明白,若隻傲慢自大,失了警惕之心,稍有疏忽,便可能讓這幫惡賊得逞,吃儘大虧!
試想,若一個人總是對你虎視眈眈,時時刻刻想要置你於死地,而你卻毫不在意,並無提防,那將是何等可怕。
對付這樣的人,薛放最有辦法。
而且是他最擅長的法子。
隻要乾淨利落地除掉就行了。
心裡的殺機在雨水之中四溢,雨珠都仿佛冷卻三分。
薛放卻笑吟吟地望著流主:“啊,對了,你們這一夥的賊頭兒,想必就是你了吧?”
流主眼神沉沉:“薛十七郎,我也正想會你一會。”
薛放嘖嘖了兩聲:“我最討厭藏頭露尾的家夥,偏偏遇到的都是這種貨色,我也很想問問你們,怎麼了,是長得太醜了見不得人?不過我看你還算是人模狗樣的……好好地蒙著臉乾什麼?”
身後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