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甘想起方才那兩個漕司的人說的那些揣測楊儀的混賬之話,眼圈發紅,又氣又則心疼。
屠竹一抖韁繩,趕著馬車向前。
小甘坐在他身旁,靠在他肩頭:“竹子哥哥,我才知道姑娘……對我那樣好。”
屠竹一怔:“姑娘對你不是從來都很好嗎?”
小甘搖頭:“你不明白。”
俞星臣把小甘送給楊儀讓她留心,小甘倒是沒什麼可留心的,唯一收獲最大的,就是把楊儀在楊家的處境看的很明白,包括楊儀跟楊甯之間那種微妙的、時而勢如水火、時而其冷如冰的關係。
而那一次,楊甯跟楊儀幾乎撕破臉的對話,甚至把小甘都拉扯進內……也就是那回,楊甯揭破小甘的身份,俞星臣打發她南下,她才在大通碼頭跳了河。
也正因這個,跟當時的宣王結了緣。
楊甯居然要進宣王府了。
楊儀又為了自己得罪了宣王。
小甘想起這個,便覺著五內俱焚。
馬車走了會兒,屠竹突然覺著異樣。
回頭,卻見身後不遠處有兩匹馬跟著,他驚愕:“是那兩個人,他們想乾什麼?難道覺著沒打夠,要報複……”
小甘跟著回頭看去,心也一涼。
屠竹道:“前方就是京城,他們該不會亂來吧,不過也難保萬一。”他握住小甘的手道:“倘若他們衝過來,你彆理我,自己就趕著馬車進城去,到了十七爺跟儀姑娘身邊兒就不會有事了……”
宣王府。
王府管事迎接了薛放進門,望著他的傷臂:“小侯爺受傷未愈,何必著急前來,王爺自然體恤。”
薛放哼了聲,像是笑,又像是沒笑:“來拜見王爺,自然是禮數。另外還有一件小事。”
“哦?什麼小事?”管事訝異地問。
薛放道:“找人。”
“這、小侯爺到王府找人?”管事苦笑:“是不是玩笑?”
“我像是玩笑嗎?”
“那不知是找什麼人?”
“我一個兄弟沒過門的媳婦。”
管事張大了嘴:“這……這是什麼人,怎會在王府?”
薛放淡淡道:“此事你做不了主,還是請王爺說話吧。”
管事正欲開口,忽然悄悄地後退,原來是宣王從外走了進來。
薛放回頭,欠身行禮:“參見殿下。”
宣王點點頭,打量著他,正欲進內坐下,卻又止步:“方才在說什麼?”
“王爺既然問了,那臣就直說了,”薛放抬頭:“小甘是不是在王府?”
“小甘……”宣王眼神略略一變:“她在……又如何?”
“她在王府做什麼?”
宣王道:“你問的有些奇怪,本王要一個女人,還需要向你交代麼?”
薛放道:“王爺要誰臣當然管不了,但是小甘不行,她已經許了人了。”
“是否許人,本王並不知,不過,你的意思倒像是本王強取豪奪、強人所難一般,難道你沒聽說,小甘是自己來王府的嗎?”
薛放道:“請王爺恕罪,我覺著聽來的話,當不了真。”
宣王道:“那你想見到她的人?那也成。”他轉頭吩咐那管事:“把她叫來,麵見薛典軍。”
薛放有點意外。
但果真,不多會兒,小甘被帶了來。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略做打扮,比先前要出色更不少,從進門便低著頭。
薛放眉頭緊皺,滿臉不悅。
宣王道:“小甘,薛典軍問本王為何把你強留在此,你可跟他解釋。”
小甘屈膝:“是。”轉身對薛放道:“小侯爺,我是心甘情願留在王府,伺候王爺的。”
薛放沒法按捺心中的怒氣:“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小甘低聲道:“小侯爺已經聽見了,請勿再為難我。”
“住口,你這麼說,把屠竹置於何地?你竟不管他的死活?”
小甘聽見“他的死活”一句,猛地抬起頭來:“他怎麼了?”問了這句,才又急忙垂首:“我、我……”
薛放的目光從小甘身上轉向宣王:“屠竹都跟我說了,有人故意設計,用卑鄙的手段逼人妥協。”
小甘忙製止:“小侯爺!彆、彆說了。”她抬頭望著薛放,以哀求的眼神製止。
宣王旁邊的王府管事也忙道:“薛典軍,王爺麵前,請勿失禮!”
薛放冷笑:“失禮?若是沒做過那些齷齪的事,我的話,有什麼失禮之處。”
宣王的神情卻一直淡淡地:“你是說本王?”
薛放盯著他道:“既然我已經失禮,那索性再多失禮一些吧,王爺雖是金枝玉葉,但從小也並非錦衣玉食,應該也受了些挫折,知道點民生疾苦,之前在碼頭上相救小甘,是何等的義氣勇為,為什麼一朝恢複了身份,竟也如顧瑞湖那種貨色一般,乾起這種欺男霸女的行徑?難道忘了碼頭上被顧家惡奴打傷的慘狀?難道忘了小甘被逼迫,幾乎墜河而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難道都不懂?”
管事在旁,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細看宣王,卻並沒有任何惱怒。
直到薛放說完,宣王才淡淡道:“你說的這些都有道理。不過本王自然不是顧家的惡少。另外……她的命,是我救的。”
薛放一怔:“那又如何?”
宣王道:“我要她,有什麼不妥?”
薛放震驚:“這是什麼話?你救了她,她就必須是你的?”
宣王道:“不然呢?是我救回來的人,為什麼要給彆人?”
薛放本以為宣王會說出一些雖然氣人、但符合邏輯的話,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句橫空出世。
簡直叫他一時不知怎麼接。
“她是一個人,又不是小貓小狗,一樣東西,就算是貓狗物件,也是有主人的,不是你救了或者撿到了,那就得是你的。”
“你的話不通。”宣王盯著薛放,理所應當的:“貓狗……或者物件,既然丟了,那就已經是無主之物,我撿到自然是我的,除非我不喜歡自己再扔掉。”
薛放屏息。
廳內一陣靜默。
小甘擔心薛放惹怒了宣王,不知該怎麼了局。
先前那跟隨她跟屠竹的兩個人,自然不是真的漕司上的,隻是假扮漕司中人而已。
小甘早看出了破綻,如果真是漕司軍差,他們不至於公然再茶館內議論顧家的事,且似乎有意讓他們聽見。
而從他們跟屠竹動手,小甘疑心,他們想對屠竹不利。
所以在他們追上來之前,小甘主動跳下了馬車。
她本來是怕屠竹有個萬一,也心疼楊儀給自己擋災。所以才答應來王府。
可沒想到薛放竟直接上門要人。
這豈不是更加害了十七爺嗎?害了他自然等於害了楊儀……如果這樣,那她真是罪該萬死。
而此刻,薛放接著宣王的話道:“那照王爺所說,倘若救了人,那被救之人就得是自己所有。我竟不懂,之前楊儀救了那麼多人,甚至包括宮中太後……那麼……不知王爺又有什麼高見?”
王府的管事頭發都倒豎起來,恨不得捂住薛放的嘴,或者捂住自己的耳朵。
宣王卻搖搖頭:“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是大夫,給人看病是理所應當的,跟我不能相提並論。而且……”宣王補充了一句:“那些人隻是得病,並不是要死了。”
薛放發現自己跟宣王說話,似乎是秀才遇到兵,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王爺既然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薛放嗬嗬了聲,他最知道遇到兵該怎麼對付,無非是兵來將擋:“但我今天必須帶她走。”
既然來了,就得做到底,空手而歸可不是他的性子。
假如宣王要乾這麼不要臉的事,那索性就鬨大出來,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宣王瞟了他一眼:“你有傷在身,不用那麼麻煩,如今她就在這裡,隻要她願意跟你走,本王絕不阻攔。但她要不同意,那就算你告到皇上麵前,也是枉然。”
薛放深深吸氣,看向小甘:“你聽見了?你給我想好了回答!”
小甘攥著拳:“十七爺……”
薛放厲聲道:“楊儀還不知這件事,如果知道你自作主張,你以為她會怎樣?”
小甘紅著眼眶,轉頭又看向宣王:“我、我……”
她想走,但騎虎難下。
她來此本是想消弭一切禍患,但如果現在離開的話,豈不是變本加厲地得罪了宣王。
“我不……”
小甘一句話未完,外頭有個太監進來,稟告:“王爺,楊侍醫門上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