甑縣方麵。
吳校尉意識到靈樞有事, 便立刻命人看好任府前後門,他則去了甑縣巡檢司。
甑縣是個小地方,巡檢司上下加起來也不過幾十號人, 因縣內無事,留了幾個人當值,其他的說是出去巡邏, 其實也不過是去偷懶耍滑了。
聽聞京畿巡檢司的人來辦差,還以為是有人說笑, 並不當回事。
吳校尉見他們這般情形,立刻叫把本地邱旅帥叫來。
誰知半天不見人來,吳校尉催問, 才有兩個士兵扶著一個醉醺醺的人從門外進內。
那人衣衫不整,臉膛發紅, 酒氣熏天,嘴裡兀自嘟囔:“什麼京畿巡檢司,莫不是騙子……彆打擾爺吃酒雅興!”
吳校尉咬牙, 把腰牌向前一遞:“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看看!”
邱旅帥看到巡檢司的令牌, 這才仿佛清醒了幾分, 急忙整好衣袍拜見:“不知哪一陣風,把上差吹到這裡了?”
吳校尉見他吊兒郎當,不成體統, 便道:“少說廢話!快些將你的人點齊了!”
邱旅帥半醉不醒:“上差有什麼大事, 我們這裡統共這幾個人……怕不、頂用……”說著竟打了個氣味難聞的酒嗝。
吳校尉跟兩名侍從退後一步,回頭吩咐:“速打一盆涼水來。”
頃刻水送到了, 吳校尉不由分說,往邱旅帥頭臉身上狠潑了過去。
邱旅帥猛然間被淋了個落湯雞,打了個冷戰。
他抬手抹抹臉上的水, 似乎愣住了。
吳校尉冷笑道:“醒了沒有?若沒醒,我自然還有彆的法子!”
邱旅帥看看身上的水,忙道:“醒了醒了,不用再勞煩。”轉頭喝令:“都發什麼楞?沒聽見上差的話麼?還不去召集人來?快去!”
吳校尉親自帶人回到任府,命進內搜尋。
任秀才已經回來,滿麵驚愕不知何故。
吳校尉道:“之前跟我同來的那位兄弟,因為忘了一件事,說是要回來告訴,不料這許久不見回去,我懷疑有什麼不妥,故而帶人來找一找,秀才可見過他麼?”
任秀才驚訝道:“我先前有事出去了一趟,並沒見到那位大人啊?這……”又見許多士兵們向宅子裡衝去,他攔阻不及:“吳大人,我實在是沒見過,您也不用這樣?府內都是女眷,何況老母還病中……豈不是嚇壞了她們?”
吳校尉看向邱旅帥。
因被催的急,邱旅帥也沒換衣袍,渾身上下還是那麼濕淋淋的,頗為狼狽。
他手裡拿著一塊帕子,時不時擦擦頭臉上的水:“秀才公,咱們不是外人,你家裡的情形兄弟們都知道,自然會儘量不至於驚嚇到府裡。”
話雖如此,任秀才仍是惴惴不安,見攔不住便道:“其他倒也罷了,唯有老母的院子,萬請不要滋擾。”
邱旅帥笑道:“我雖不願……咳,這個我可做不了主。”
他看向吳校尉。
吳校尉則問道:“夫人跟康兒呢?”
任秀才隻說在裡間,吳校尉讓他把康兒叫出來,任秀才隻得照辦,又道:“我放心不下母親,請兩位恕我失陪!”他拱了拱手,抽身向內。
邱旅帥道:“大人,您懷疑您那位同行的在府裡出了事?這怎麼可能,他們府裡,老太太病著,除了秀才一個男丁,就是夫人跟小姐,巡檢司那位差官若栽在這裡那可就……”
此時康兒被帶了回來,看見吳校尉,倒是滿臉喜悅跑了過來,頭一句卻是:“靈樞哥哥呢?”
吳校尉避開邱旅帥將康兒帶開,低聲問:“靈樞來找過你麼?”
康兒點頭:“是啊,靈樞哥哥說了會保護我的。”
吳校尉道:“那你可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啊,”康兒呆了呆:“當時我在祠堂抄寫二十四孝,母親忽然來了,靈樞哥哥就不見了。”
吳校尉有些失望,又一想:“那……他可說了要去什麼地方?”
康兒眨了眨眼:“對了!靈樞哥哥問起了陸神官的事情,還打聽陸神官的道場在哪裡,我告訴了他在西街。”
吳校尉訝異:“什麼陸神官?”
這一句他沒有刻意壓低,邱旅帥在旁聽見,眼神一變。
“大人是問陸神官嗎?”他主動開口。
吳校尉道:“這是個什麼人?”
邱旅帥笑道:“大人物,在這甑縣裡,是比所有人都了不得的大人物。”
“哼,我管他是什麼大人物……”
這會兒,士兵們跟吳校尉兩個副手已經將任家裡外搜查過。
其中一個副手向他稟報,任秀才苦求,請他們不要進老太太的院子。
隻隔著窗戶問了幾句話,老太太說並沒見著人。
副手的臉色不太對勁,道:“聽聲音確實老邁,又且病中,可……到底看過了才放心,我便趁著那秀才不防備,推開門瞧了眼。”
“怎樣?”
副手捂著胸口,驚魂未定地說:“隻看見半邊臉,實在是……許是年紀太大,樣貌有些大變樣,幸虧是白天,不然的話真是要嚇死人了,說是鬼怪也不為過啊。”
當時任秀才大驚,忙將他拉走,怒斥他打擾驚嚇到自己的母親。
確實是“驚嚇”,不過受驚嚇的是這副手,他當時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甚至暗暗感激任秀才拉了自己出門。
吳校尉心裡略覺異樣,但再怎麼對方隻是個老太婆,又豈會奈何得了靈樞?何況如今有個現成的線索急待追查。
任秀才此刻還沒出來,吳校尉問邱旅帥:“這任家跟那個什麼陸神官有何關係?”
邱旅帥道:“關係可大了,這甑縣一半的人家都跟神官有關係。”
吳校尉聽話有緣故,皺眉道:“走,路上說。”
邱旅帥道:“您真要去西街?”
吳校尉懷疑靈樞就是去了那個地方,自然不會放過:“怎麼?有何不妥?”
邱旅帥的臉色有些奇異,道:“一時半會兒我卻說不明白,不過我提醒一句,陸神官那個人……您最好彆去招惹。”
吳校尉冷笑:“招惹?你是堂堂巡檢司旅帥,竟對一個平民說‘招惹’?”
他的反應卻在邱旅帥意料之中,他道:“您若執意不聽……那親自去見就是了。”
薛放跟楊儀啟程的時候,日影偏斜,一路急趕到了甑縣,已是黃昏。
這次出京有些倉促,除了巡檢司點了一隊人馬外,另外便是廖小猷跟著。
小甘本要隨行,楊儀因她跟屠竹才受了驚嚇,便讓她留下,薛放吩咐叫屠竹不許去彆的地方,隻呆在巡檢司,免得節外生枝。
正好巡檢司裡還有幾個病號,他們也能幫得上手。
這一路狂飆,薛放跟楊儀乘的馬車倒也罷了,廖小猷的那輛車,兩匹馬累的夠嗆,呼呼噴氣。
吳校尉早得了消息,出城迎接,路上,已經見縫插針將自己在甑縣種種儘數告知。
包括他先前去西街的那什麼陸神官的道場。
先前吳校尉不聽邱旅帥勸阻,帶人前往,此刻門口那些簇擁的黑袍之人已經散了大半。
有兩個身著青袍神態倨傲的童子站在門口,邱旅帥先一步上前,帶幾分恭敬地說道:“請轉告神官,京畿巡檢司的大人有事要求見。”
童子聞言分毫不慌,淡掃了吳校尉兩眼,拿腔作調地說道:“能不能見,也得看跟神官有沒有緣,等著就是了。”竟轉身入內。
吳校尉自問從沒有人聽見“京畿巡檢司”幾個字,是這種反應。
他兩個副手更是麵露不忿之色。邱旅帥攔阻:“大人,聽我一句話,稍安勿躁,千萬……千萬不要輕易得罪。”
吳校尉看他似心有餘悸,不由多問了一句:“邱旅帥,你這麼護著他,不是跟他有什麼關係,就是在他手裡吃過虧,到底是哪一種?”
邱旅帥聽他如此說,麵露苦色,卻並不解釋。
半晌,青衣童子去而複返:“神官旨意,請巡檢司的大人入內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