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肅然,定睛往在場的人之中掃了眼,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悄悄地轉身往外走!
“任秀才!”吳校尉厲喝了聲:“給我站住!”
起初任秀才沒有反應,畢竟有人在叫囂,吳校尉的聲音未免不太清楚。
但隨著人聲漸漸消,很快他聽見了有人叫自己。
任秀才回頭,對上吳校尉殺氣騰騰的雙眼,秀才的臉上掠過一點驚慌之色,竟加快了腳步往外而去。
吳校尉大怒:“回來!”推開人群衝了上去!
百姓們不知何故,有的停了叫嚷怔怔地看,有的人閃身給吳校尉讓路,有的卻喝道:“你想乾什麼?”
吳校尉不由分說,將那些攔路的推推搡搡,很快撥開。
就在任秀才逃出人群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肩頭,怒道:“叫你站住!”
任秀才隻能止步,回頭問道:“大人,你想乾什麼?”
吳校尉道:“靈樞在哪裡?”
任秀才的眼中閃過驚慌之色:“什麼、什麼靈樞……我不知道……”
吳校尉死死地盯著他:“你不知道?可陸神官說了,得找你要人!”
夜色中,任秀才的臉有些泛白,但他緊閉雙唇,不肯出聲。
吳校尉道:“靈樞到底在哪裡,快說!”
此刻跟隨他的兩個副手也終於趕到了身旁,周圍的百姓們驚奇地望著他們,不知何事,有人問:“任大爺,他們說什麼靈書靈寶的?”
任秀才道:“我不知道,他們、他們想必是誤會了。”
“那他們怎麼說神官叫跟你要人呢?”
任秀才臉色變化,竟道:“他們說的話當然不能相信,神官在裡頭……這麼久了,萬一他們是對神官不利、或者脅迫了神官之類的呢?”
他可是個秀才,本來任家在縣內也算有點頭臉,何況是讀書人說的話。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周圍的百姓們竊竊私語起來:“果真他們對陸神官圖謀不軌!”
有人便擋在任秀才跟前對吳校尉道:“你們京畿巡檢司的人,跑到甑縣禍害百姓,可不成!”
吳校尉心中竟極怒:“滾開!”將那人用力一推。
那人站立不穩,踉蹌向後,幸虧身後有人擋著!
不過這一麼一推,也引發了眾怒,有人旋即衝上來道:“京城裡來的官兒就能隨便打人了?”
出手揮向吳校尉。
此刻吳校尉三人都在人堆裡,人擠人,施展不開,臉上竟然給吃了一記。
他們被百姓們圍著,任秀才反而躲在了後麵,眼見就要逃走了。
吳校尉咬牙切齒,抬手把腰刀拔了出來:“都滾開!不然老子不客氣了!”
百姓們看見刀刃,都嚇了一跳。
但此刻群情激奮,最初的驚駭過後,有人道:“果然這些人是來者不善!竟然動了兵器了!”
吳校尉才推開幾個人趕上了任秀才,正要抓住他,背上突然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疼的他眼前一黑。
他隻聽見副手叫道:“校尉!”然後也是一聲慘叫。
原來百姓們有的並非赤手空拳,隨手抄了些棍棒之類,一旦動手也是要命。
吳校尉怒極,忍著疼,一把將任秀才揪住:“你想逃?靈樞到底在哪裡?你把他怎樣了?”
眼前所見,是任秀才慘白的一張臉,但他竟然毫不懼怕,反而盯著吳校尉道:“他……死了,他已經被我殺了!哈哈……”他竟獰笑起來。
吳校尉身心寒徹:“狗東西!我殺了你……”不由分說,舉刀砍向了任秀才!
要不是其中一個副手拚命上前攔住,這一刀就會要了任秀才的命。
但也正因為見了紅,百姓們的暴怒無法按捺。
此刻道場門口聚攏了少說二三百人,眾人紛紛向著吳校尉的方向挪過去。門口處廖小猷見狀不妙,叫道:“都回來,都回來!”
他生的高,自然看到吳校尉被困在人群之中,無法脫身,何況他們三個人,哪裡打得過盛怒之下的三百人?砰砰啪啪,怒罵聲四起,慘叫聲卻漸漸低。
廖小猷大喝了聲,下台階衝入人群,他把擋在跟前的人或撞開,或雙手撥拉,或揪起扔開,迅速地靠近吳校尉三人。
終於把被人痛打到幾乎重傷的吳校尉一把摟住。
有他開路,其他兩個副手才跟著奔了出來,但百姓們依舊不依不饒,追在身後。
邱旅帥見勢不妙道:“先退進道場!”又吩咐:“快去告訴十七爺。”
一個副手入內,廖小猷摟著吳校尉向後退,冷不防腰間一疼!
他生得高大,本來不以為意,還是邱旅帥厲聲嗬斥了一句:“你乾什麼!”
廖小猷起初以為是在喝罵自己,懵懂道:“我、我救人啊?”
回頭才看見邱旅帥拉住了一個他麾下的士兵,而那士兵手中持刀,刀上帶著一抹血跡。
廖小猷低頭,望見自己腰間似乎也有血滲出,他才知道自己受傷了,而動手的竟是巡檢司的人。
邱旅帥已經給了那士兵一巴掌:“你瘋了?”
那士兵叫道:“他們要害陸神官,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
廖小猷卻一把將他揪起來,掐著他的脖子,竟把他整個人拎到跟前,士兵掙紮著:“你、你……”
邱旅帥求道:“廖軍士手下留情!”話音未落,他拔刀向著旁邊一擋!
原來就在這時,他麾下另一人竟也向著廖小猷出手了!虧得邱旅帥眼疾手快擋下了!
其實邱旅帥當然早就知道自己巡檢司裡一半兒是陸神官的信眾,但公然舉刀行凶……這簡直超乎他的想象。
廖小猷咬牙切齒,假如他再多用一分力,他掌心的士兵自然就死了。
但他看著士兵那身衣袍,絕望的眼神,還是大吼了聲,竟將他整個人往前方正湧來的人群中扔去!
人群裡發出一聲驚呼,微微騷動,借著這個機會,他們倒退進門!
就在廖小猷幾人連連後退,百姓們步步緊逼、情形危急的時候,隻聽頭頂上有人道:“都給老子住手!”
門口的百姓震驚,紛紛抬頭。
卻見二樓的欄杆處,陸神官跟另兩個人站在那裡。
陸神官正被那人掐著後頸,抵在欄杆前,搖搖欲墜。
“神官!”百姓們發出驚呼聲,停下了動作。
薛放目光所及,望見廖小猷跟邱旅帥等暫時脫困,他便把陸神官往前一搡:“你們不是想要這勞什子神官嗎?想不想我把他扔下去?”
百姓們大怒:“你要乾什麼?竟敢褻瀆神官!還不住手!”
這時侯楊儀看到廖小猷跟吳校尉都受了傷,忙要轉下去。薛放道:“彆走。”
此刻,除了他的身邊,讓她去哪裡他都不放心。
楊儀道:“沒事,我去看看小猷傷的如何。”
“楊儀!”薛放吼了聲,手上隨之用力。
陸神官感覺自己的後頸快給他掐碎了,人也在欄杆前狂風擺柳一樣,忍不住啞聲道:“星官,手下留情。”
薛放見楊儀下樓,喃喃道:“都說君為臣綱,夫為妻綱,我看是反過來了……”他低頭看向地上:“小猷快退到裡間!”
廖小猷依舊抱著吳校尉,向內退了回來。
薛放聽見底下楊儀下樓的聲音,以及廖小猷驚喜交加地一聲“小太醫”,這才鬆了口氣。
陸神官感覺他的手勁總算減輕了幾分,忙道:“星官,有話好好說,何必弄得這樣難看?”
薛放道:“彆急,還有更難看的呢!”
陸神官道:“星官,大家各退一步,我自然有法子叫百姓們散開,不然的話,激起了民怨,朝廷方麵你也是無法交代。”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薛放手上用力,把他提的高了些:“老子今日就要在這些百姓們跟前戳破你的畫皮。”
陸神官道:“何苦!”
“何什麼苦!”薛放道:“就憑你覬覦楊儀,又試圖害我,你就該死了!”
陸神官抿了抿唇:“楊侍醫的身子本就弱極,我、我也是為了她好。”
“不用你操心,她有我呢!”薛放啐了聲:“你算什麼東西!也配!”
這時侯他掃見有些百姓也想跟著進內,便把陸神官往外一推:“誰要是敢擅自動一動,我就把他扔下去,跟你們麵對麵兒。”
百姓們止步,有人罵道:“無禮的小子,快快放了陸神官!”
也有人道:“我們跟你什麼仇怨,你要跑來害我們!”
薛放道:“你們這些人被他所迷惑,傾家蕩產地來供奉他,還把他當成恩人來看待……如今竟敢跟官兵動手,被他利用而不自知,何等愚蠢!”
有人大聲道:“我們是心甘情願供奉神官的!神官救苦救難,為什麼不供奉!”
薛放哼道:“什麼救苦救難,彆想當然……就像是那個胡小姐,誰說她是被狐妖迷了?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我看你們的苦難,有一半兒是他給的。”
百姓們駭然,麵麵相覷:“瞎說,不許這麼詆毀神官!是要天打雷劈的!”
也有的說:“對了,之前說要什麼京城裡的太醫救胡小姐,現在人呢?還不是沒下落……可見你們是自不量力,在這裡說謊!”
正在此刻,隻聽一個略蒼老的聲音道:“咳、老朽在這裡。”
一樓門口處,燈籠之下,竟是胡飛雪扶著胡老先生,兩個人緩緩地走到門外廊下。
院子裡的百姓們望著這一幕,突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