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兒的哭叫聲, 以及聞訊而來豆子的吠叫,似乎讓老夫人更加不安。
“彆嚷,彆嚷!”她厲聲嗬斥, 手臂緊緊地勒著康兒的脖頸,像是保護,又像是謀害。
薛放正欲上前, 楊儀一把拉住。
楊儀回頭叫斧頭先把豆子帶出去,其他的士兵也暫且退下。
室內重又安靜下來,楊儀看向老太太:“老夫人, 你這是做什麼?”又溫聲道:“康兒彆哭, 我們都在這裡。不用怕。”
康兒聽她的話,勉強咬住嘴唇。
老夫人顯然已經神誌不清了:“他們已經害了菁菁跟君君, 還要再害安安……不行,不行!快請陸神官來!”
楊儀道:“誰要害他們?”
“邪魔, 是長角的鬼!”老夫人一雙眼睛睜大、閃動, 厲聲叫道:“打死你們,打死!”
康兒小臉煞白, 望見那隻變了形的手勒著自己, 驚恐之極,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隻是她牢記楊儀的話, 強忍沒有出聲。
“沒有人要害康兒, ”楊儀以眼神安撫康兒, 又道:“我們就是神官派來的,您忘了嗎?我們是來保護您跟康兒的。”
老夫人怔了怔:“神官、派來的……”
楊儀走前一步:“當然, 這位是陸神官派來的薛星官。”她對薛放使了個眼色。
薛放心想這“星官”的名銜是去不了了,他跟著踏前一步。
楊儀道:“您仔細看看他,是不是跟陸神官一樣?”
任老夫人被她幾句話攪的腦子更加混沌:“真的、真是的陸神官……星官……”
她的手在抖動, 片刻恍惚。
刹那間,薛放瞅準時機,箭步如飛。
右手肘向著老太婆麵上一撞,左手揪住康兒肩頭,一把將她從老夫人懷中撕扯出來。
任老夫人慘叫了聲,向後跌倒。
她雖摔的不輕,卻拚命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尖聲大叫:“不要抓我的安安!放了她!”
薛放早護著楊儀跟康兒後退,康兒趴在楊儀懷中發抖,聽了老太婆這兩句話,她含淚問楊儀:“她、她真的是……祖母嗎?”
楊儀道:“本來是的。”
“不,不是!”康兒的淚流不止,哭道:“祖母不是這樣的,她生得很慈和,對我跟弟弟妹妹都很好的……為什麼變成現在的樣子?”
楊儀有點難過,隻得回答:“她病了。”
這會兒老夫人因無法起身,竟索性從地上趴著,慢慢向著這邊爬著靠近,嘴裡還惡狠狠地:“放了我的安安,不許害她!你們這些邪魔……神官不會饒了你們……”
康兒望著她在地上亂爬,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祖母,把我的祖母還給我!我要好好的祖母!不要壞的祖母!”
任老夫人聽見這句,呆住。
她驀地停了下來,好像在思忖什麼。
康兒哭的抽噎,大聲叫道:“我要之前的祖母婆婆,是誰害了祖母……我要菁菁跟君君,他們去哪裡了呀!”
“安安、安安不要哭……”老夫人喃喃了聲,伸手探向她。
康兒放聲大哭,滿臉淚痕。
老夫人本是盯著孩子,可很快她看見自己的手,她癡癡地望著那隻手,似乎不確定是自己的……挪回來放在眼底看了會兒,老夫人慘叫了聲,抬手去摸索自己的臉。
這一夜,本來又將無眠了。
楊儀給康兒服了定驚丸,斧頭跟豆子陪著驚魂未定昏昏欲睡的康兒。
外間,薛放抱著楊儀,輕聲叮囑:“你好歹睡會兒吧。”
他身上透著令人心安熨帖的暖意,懷抱踏實的像是能夠袪除所有的魔障邪毒。
楊儀將臉輕輕地蹭了蹭:“你呢?”
薛放道:“你若睡了,我也就睡得好。”
楊儀一笑:“說謊。”
先前他擊退任家老太太,動了右肘,把楊儀驚得不輕。
方才仔細查看,反複聽了好幾次脈搏,兀自有點兒不放心。
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傷臂:“你休息會兒,傷處也能好的快。”
薛放道:“我跟你不一樣,彆說了,聽話。”
他的手掌在楊儀的臉上撫了撫,前所未有的溫柔聲調。
楊儀本來不想睡,被他這麼一句連哄帶勸的,心頭悸動,竟比服了最好的安睡藥丸兒還要管用。
臉上的笑影剛顯出來,人已經挨著他睡著了。
得虧薛放這麼一勸,不然的話,楊儀這一夜必定不得歇息。
子時過半,靈樞發起高熱。
而任家老太太也又醒來。
楊儀先去給靈樞查看,靈樞嘴裡已經又說起胡話來。
薛放聽著什麼“一起玩兒”什麼“不會走”之類莫名其妙的話,心頭一沉。
他因知道了那密道所藏的駭人真相,想到靈樞在裡頭呆了許久,如今這個樣子,果然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中邪。
這才明白楊儀之前為何反應那樣古怪。
就在這時,外頭一個侍衛趕來,手中拿著一張折起來的黃紙。
侍衛道:“這是俞大人叫送回來的,是那個陸神官畫的符,說是給靈樞哥哥燒了就好了。”
楊儀先前心裡,其實也起過這樣的念頭。
靈樞若是在那密室裡不知遇到了什麼……才弄得這麼失魂落魄的,那單用藥石隻怕不足夠。這時侯,倒像是正適合用祝由術之時。
沒想到心念才動,那邊竟是不謀而合。
薛放道:“俞星臣相信這廝?”又震驚:“畫符?這麼說他的手臂好了?”
侍衛回答:“俞大人開始的時候就叫人接好了陸神官的手臂,跟他說了半天話。”
薛放嘖道:“這個人膽子挺大……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楊儀道:“彆說這話。忌諱些。”
薛放哼道:“話難聽,總比他真的撞牆要好……哼,我看他會怎樣。”
楊儀又問侍衛:“那邊還有彆的話交代嗎?”
侍衛猶豫:“我在外頭聽著,那陸神官說什麼……靈樞哥哥是見了邪,丟了魂才昏迷不醒的。”
楊儀道謝,請那侍衛去了。
正打量著手中的符,偏在這時候,靈樞猛地睜開了眼睛,叫道:“那個壞蛋,是個大壞蛋!”聲音竟然有點稚嫩。
這會兒不僅是楊儀,薛放也吃了一驚:“這是學會了口技?”
靈樞眼珠骨碌碌地看著他:“十七哥哥,婆婆是好人,你彆打她。”這次竟像是個小女孩兒。
薛放倒吸一口冷氣,對楊儀道:“你、你聽見了?”
靈樞又看向楊儀,神態略天真:“姐姐,你救救婆婆吧……不要帶走靈樞哥哥,叫他陪我們玩,好不好?”
薛放不信邪,上前一步:“靈樞,彆跟老子裝神弄鬼……”
他一步靠近,卻聽靈樞驚呼了聲,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靈樞的身子彈了彈,重又陷入了昏迷。
楊儀跟薛放麵麵相覷,各自沉默。
頃刻,薛放道:“這必定是他高熱之下,糊裡糊塗的說些胡話,是不是?”
“呃……有這個可能。”楊儀含糊回答,又看向手中靈符。
薛放潤了潤唇:“彆理這個東西,扔了了事。”
楊儀猶豫了會兒:“靈樞先前已經服了藥,我又給他針灸過,卻還這樣不醒……若是拖延下去,燒出個好歹來。不如試一試吧。”
薛放見她將符紙靠近燭光,燭火照著她的眉眼閃閃爍爍,時明時暗。
他心裡竟生出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等等。”
薛放上前攔住楊儀,不由分說地:“我不相信那個姓陸的,就算他有這種本事,但他心術不正,我不信他真想救靈樞。”
楊儀愣怔:“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