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胸口心臟處,直直地插著一支利箭,刺的極深,幾乎隻留了一點箭尾在外頭。
魏公公忍著驚心,仔仔細細在陸默身上搜查了一番,先是從懷中摸出了那禦賜的金牌,魏明放在旁邊,又去細查。
掏摸了片刻,總算從陸默的袖子夾層之中,找出一個黃緞錦囊口袋,魏明不敢打開看,手捏著,四四方方。
他怕弄錯了,便又再度把陸默從頭到腳查了一遍,把他的外裳都脫了下來,一寸一寸地捏過,靴子都檢查過了,確認並無其他物件。
謹慎起見,魏明交代馮旅帥,讓把陸默的屍首嚴密看管,不許閒雜人等靠近。
交代過後,他便立刻出門,飛馬趕回宮中。
皇帝已經等的不耐煩,魏明一路小跑,回到政明殿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掛了汗。
“如何?”皇帝忙問。
魏明從懷中掏出那個黃緞布帶:“除了金牌,隻找到這個。不知道……”
皇帝正欲上前接過,忽然又停手,隻看向魏明。
魏明會意,忙打開緞袋,卻見裡間是個黃金雕花的不大的小盒子,沉甸甸。
皇帝下頜微抬。
魏明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打開。
“噠”地一聲響動,盒蓋掀開,裡間,黃緞墊襯,中間卻是一顆朱紅微黑的拇指大小的丹藥,閃著光澤。
魏公公原本極其緊張,看到此物之時,眼睛亮了一下:“皇上!”
皇帝一眼看到,眼中也閃出光來:“就是此物了?!”
魏明滿臉喜悅,竟道:“這陸默果真找到了傳說中的不死之藥……”
皇帝聽見這句,一皺眉。
魏公公忙噤聲,轉頭,幸虧此刻殿內並無他人。
皇帝端詳著那一顆藥丸,幾次想要伸手去拿起來,可都忍住。
終於他道:“宣林琅上殿。”又一想:“還有楊登。”
魏公公聽見楊登,略覺詫異。
林院首才剛從太後的啟祥宮中出來,正欲回太醫院,就遇到前來傳旨的小太監。
他不知為何,按照慣例,揣測皇帝是傳自己診脈之類。
來至皇帝寢宮,見皇帝歪歪地坐在龍椅之上,垂眸懶懶地,魏公公笑道:“林院首,皇上今日覺著心緒煩亂,不知何故。”
林琅忙請脈,上前跪地聽過後,覺著皇帝的脈象卻有點急……
他略覺詫異,細看皇帝臉色,不像是發熱之態,便試探問:“皇上的脈象略急促,可覺有其他不適,或者夜間並未歇好?”
魏明端詳皇帝麵色,道:“倒還妥當,也沒覺著大不適宜。”
皇帝卻道:“你隻說這樣,要用何藥?”
林琅道:“皇上可覺胸悶?”
皇帝“嗯”了聲。林琅道:“皇上龍體大概隻是一時的不相應,略做調養便可……或用桂枝去芍藥湯即可。”
其實皇帝若沒有病,那自然不必用藥,可是皇帝的語氣是這樣,林琅當然得順著說。
橫豎桂枝去芍藥湯可以調治脈象急促、心悸過速,胸口做滿的症狀,藥性溫和,就算喝一副兩副也沒什麼妨害。
魏公公點頭。
皇帝瞥他一眼,魏明便回身,取了一顆紙包的藥丸出來:“林院首可能看出此藥如何?”
林琅疑惑:“此藥是……”
宮內所用的藥,多都是太醫院進獻,一一記錄在案的。
所以林琅看見此物,不解。
魏明笑道:“是先前藺小公爺所獻的補藥,不知適不適合皇上的龍體,故而叫林院首過目。”
林琅放心,忙湊上前,並不上手,隻是靠近了看。
他看了會兒,又輕輕嗅了嗅,隻覺著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氣,但細聞,又仿佛有些依稀的辛辣,細看那丹藥的顏色,光影之下,隱隱地竟流光溢彩。
林琅震了震。
魏明見他似有疑慮之色,問道:“如何?”
林琅擰眉道:“單從色、味來說,這藥中,似乎有丹砂,雄黃……”
丹砂有清心安神的功效,是常用的安神之藥,雄黃解毒祛濕,倒也不錯。
林琅遲疑:“臣眼拙,似隻能看出這兩樣,這、好像並非平常的滋補之藥,究竟如何,請皇上恕臣見識淺薄,無法細說。”
皇帝端詳著他,並不言語。
正此刻,門口道:“楊太醫到。”
林琅聽聞把楊登也傳來了,意外,偷偷瞟了皇帝一眼。
魏公公抬手,門口小太監請楊登入內。
這次,魏公公直接讓楊登上前,同樣細看那丸藥。
楊登莫名,看了眼旁邊的林琅,隻得也同樣凝神細看,看了片刻,楊登變了臉色:“這、不知是哪裡來的丸藥?”
魏明剛要開口,皇帝使了個眼色。
魏公公略一躊躇,便道:“楊登,問你這是何藥,其他的你不必在意。隻管說你知道的。”
楊登躊躇地看向林琅。魏明笑道:“放心,這不是林院首進獻的。”
本來楊登確實有此擔心,聽說不是林琅所獻,楊登才道:“臣看此丹藥的色澤氣味,並非是普通進補之用,味清香而微辛,卻沒有參桂等氣,顏色……細看竟是各種,倒是有點像是……像是古來五石散……”
林琅在旁,隻恨自己就在皇帝眼皮底下,不能給楊登打暗號。
魏公公疑惑,含笑:“五石散……這、這似乎也是仙藥吧?”
楊登道:“公公有所不知,這五石散起於魏晉時候,藥性燥烈,服用後會讓人渾身發熱,甚至體力強健,但其配藥都是熱性帶毒之物,若是久服,恐怕會有性命之虞。”
他隻顧說,沒意識到皇帝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魏明卻發現了,忙打斷了楊登:“楊太醫,你說這藥像是五石散,但實際上未必就真的是?畢竟連林院首也看不出到底有幾樣配藥……何況這煉丹用藥,自然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裡的,用料多寡,自然藥效兩樣。有的帶毒,有的則是……大益之方也未可知,你說是嗎?”
楊登滿肚子的不同意見,但他再沒眼色,也察覺此刻不是自己該大發議論的時候。
又聽魏公公特意說林琅都認不全那丹藥配方,於是說道:“公公的話,也有道理。”
魏明略鬆了口氣。
不料楊登頓了頓,道:“但這種不明來曆的丹藥,以微臣之見,還是不要給皇上服用,皇上龍體安康為要……”
魏明愣住,皇帝更是斂眉:“夠了!”
楊登止住。
皇帝冷笑:“倘若你們有一個頂用的,朕又何必往外頭去尋……”把林琅跟楊登掃視了會兒,皇帝怒道:“如今得了一顆,你們卻在這裡評頭論足,倒不知是真的為了朕好,還是故意說些喪氣的話來氣朕!”
林琅忙跪倒,楊登也趕忙伏身:“皇上恕罪。”
臨近皇城。
車廂中,楊儀從夢中醒來。
薛放把她擁著,問她做了何夢。
她定神,隻說是夢見了任家的兩個孩子……跟老太太在一起。
薛放感慨道:“我原來不太相信這些,不過,這會兒卻寧肯是真的。”
楊儀心裡卻惦記著君君的那一聲“弟弟”,竟想不通。
隻是才從那有點愴然的夢中醒來,此刻望著薛放一本正經的臉色,她張開雙臂抱住他:“十七。”
薛放察覺她攀過來,忙“嗯”了聲:“彆怕,我在呢。”
楊儀貼在他臉頰邊上,感覺他身上的微溫,又深深嗅了會兒,總算把那股心顫按捺下去。
“對了……我忘了問你,”楊儀挨著他的胸口,“之前在那個道場裡,陸神官引你去二樓,到底發生了什麼?”
薛放感覺她在自己身上,貓兒似的蹭來嗅去,正覺好笑。
聞言卻怦然心動:“你想知道?”
楊儀感覺他勒著腰的手臂都緊了一緊,聲音都變了。
她抬頭望著他,決定換一種詢問的方式:“你怎麼能看破那是假的?”
薛放嗤地笑了,卻不回答。
楊儀推了推他:“說呀。”
“我當然能看破,”薛放慢悠悠地說道:“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會那麼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