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的質問, 俞星臣無法回答。
因為這隻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他永遠無法做到設身處地。
“你也算是親眼見過了此人,”俞星臣沒有回答,而另外問了一個問題:“那我可否請教, 小侯爺心目之中, 可有能跟他一拚的人?”
薛放冷笑:“你想說什麼, 直說就是。”
俞星臣道:“若是打擂台,就得選跟此人差不多的‘力士’, 這個,小侯爺應該清楚吧, 平心而論,本國能人異士雖然不少,但這種能夠以力角力的威猛之人,不多見。其他的就算有天生神力之人,但毫無經驗, 那就自然並無勝算。”
說起來, 薛放是可以贏索將軍的,哪怕他傷了手臂。
但鄂極國的人, 選出勇士的法子就是角力之爭,硬碰硬, 拳拳到肉,若讓他們輸的心服口服, 以他們本國力士的賭鬥方式自然最佳。
倘若薛放沒受傷, 倒是可以一試。
但因他有傷在身, 務必克製。
方才他那一掌,已經是出其不意,儘其所能。
畢竟全身筋脈相連, 就算他儘力不動右臂,隻用左手,都不能傾儘全力,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右臂的筋脈必定會被牽動。
這也是為什麼楊儀一力攔他。
如果是薛放無傷之時,方才那一掌劈過去,哪裡隻傷到虎口,索將軍的整個手掌都會被震的粉碎。
但現在,僅僅傷其皮肉。
所以,他自然不是最佳人選。
薛放望著俞星臣:“聽你的意思,你像是已經選到了人。”
俞星臣道:“小侯爺應該也能想到。可是……他跟你一樣受了傷。你清楚。”
“你果然想要讓小猷上?”薛放低吼了聲,擰眉:“你竟還知道他受了傷,他既然受傷,虧你還說得出口!”
宣王吩咐叫他選人,薛放因沒見過索將軍,毫無頭緒。
直到方才看見索將軍的威猛駭人形貌,以及那般神力,毫無一選地,心裡就跳出了廖小猷來。
不管是外形,體力……這兩個真是天造地設的對手。
可他立刻想到廖小猷在甑縣之時,受了刀傷!
這自然不成。
沒想到俞星臣也是打的同樣主意。
俞星臣轉頭看了眼酒樓對麵的茶館:“他已經答應了。”
薛放微震:“你竟然……帶了小猷過來了?”
他竟是低估了俞星臣的手段,這個人行事如此果決。
俞星臣的臉色依舊淡然不驚:“我今日就是想叫他看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同時也讓他瞧瞧,這個對手何其可怕,彆存著輕敵之心。”
索將軍來到這裡當然不是偶然。
鄂極國的人其實都被安置在鴻臚寺。
這索將軍囂張管了,哪裡安靜得了,又早聽說京城是繁華地方,熱鬨非凡。他很想見識見識。
“偶然”聽人說起這酒樓最為出色,便過來玩一玩兒。
一路上他帶人就弄得雞飛狗跳,進了酒樓也不安生,連連吵鬨,挑釁。
有些食客們當然看不過,嗬斥了幾句,卻給他一掌拍飛,於是店家報了官。
順天府的人趕到,成了第一波的炮灰。
當時俞星臣已經帶了廖小猷進了茶館。
望見官差被仍出門,小猷已經忍不住,卻給俞星臣喝止,那時候廖小猷還不知道地上的人已經死了。
等到第一波的官差也吃了虧,被舉著出門,廖小猷見人命關天,情勢緊急,幾乎直接從欄杆上跳下來,靈樞跟老關一力攔著。
正在這時,他們看見了薛放!
本來俞星臣就是想讓廖小猷把敵人看個明白,包括索將軍的路數,拳風等等。
在俞星臣計劃之外的,是薛放的及時來到。
這卻更是一件好事。
薛放不僅傷了索將軍,更讓廖小猷見識了那鄂極國的力士也甚是靈活的身手,這就不至於在初次對上的時候冷不防吃虧。
“我明白了,”薛放目光閃動,道:“你應該是擔心小猷不答應,所以故意拉他過來……讓他看看鄂極國的人是如何的橫行霸道,讓他不應也得應。”
俞星臣垂眸,一笑:“在小侯爺心裡,我已經是個不擇手段、十惡不赦的人了,做什麼也不稀奇。”
薛放掃見地上那一灘黑紅色的血:“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這些事,是有心肝的人能乾的?”
他不想再說,但還是忍不住:“俞大人,小猷的傷在腰間,楊儀要給他縫針他不許,好的必定緩慢,跟鄂極國的擂台戰卻近在眼前,你真想讓他帶傷迎戰?”
“我本來有此顧慮,”俞星臣平靜地看著薛放:“還好今日,小侯爺傷了那名力士。”
薛放啞然失笑,心頭有一股氣衝上來:“你以為他傷了手,就扯平了?你……”他咬牙切齒:“俞大人,我若在你身上戳一刀,你試著再去給人打架……不,你當然不會打架,那我問你,你被戳傷了,還能這麼鎮定自若地跟人唇槍舌戰?何況他不是動動舌頭,一舉一動,傷口綻裂的話,你是想要他的命!”
俞星臣沉默,片刻道:“除非小侯爺能找到更合適之人。”
薛放屏息:“我跟你真的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的臉色冷下來:“總之,廖小猷是楊儀帶回來的,現下是我的人,你想要使喚他,先問過我!沒有我的允許,我看誰敢動他。”
薛放說完後,冷笑:“讓開。”
俞星臣對上十七郎殺氣凜冽的眼神,往旁邊退開一步。
薛放徑直向前。
老關猶豫著:“十七爺,要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乾你們要乾的就行了。”薛放淡冷地說完,隨便牽了一匹馬,利落地翻身而上。
薛放著急離開,一名巡檢司的差官正匆匆返回,跟他打了個照麵。
等他經過,那差官才上前問老關:“十七爺急急的去哪兒?”
老關歎道:“大概是去楊家吧。”
“去楊家做什麼?”
老關皺眉:“你問的稀奇,還能做什麼。”
那差官眨了眨眼,笑道:“總不會是找楊侍醫吧,可我剛才看到楊侍醫去了順天府……聽說順天府被打傷的幾個人情形不太好,大概是為這個。”
老關吃驚:“啊?”心中懊悔,自己心不在焉,竟給薛放指錯了路。
他剛要叫人去追上薛放,旁邊俞星臣發話道:“先前護送小猷的好生回到巡檢司了?”
老關忙上前:“是,我眼見著他們跟廖小猷進了巡檢司,才折回來的。”
俞星臣道:“再派人去盯著那鄂極國的使者,看他如何行事。”
老關答應。
侍從牽了馬來,俞星臣翻身而上,握著韁繩,又對老關道:“我知道你一心向小侯爺,不過你該明白,我這麼做,是為大局著想。”
老關的唇動了動,臉上擠出笑容:“俞巡檢的安排自然是妙計神算,天衣無縫。何況連王爺跟老將軍都首肯。屬下也是佩服之至。”
俞星臣瞥著他:他把端王跟馮雨岩放在前頭,這就有意思了。
但俞星臣並不在意這些,一笑,打馬帶人去了。
老關這才匆忙派人去追薛放。
薛放當然想立刻去楊府尋楊儀。
但是……楊儀才在宮內值夜,自己這麼著急地又找過去……她會不會不高興?
可是為什麼竟悄悄地一聲招呼也不打,撇下自己走了?
他一會兒打馬快走,一會兒放慢了馬速。
終於打定主意,先問個究竟就行了,於是派跟著自己的小林去探聽楊儀家去了沒有。
小林快馬趕了去,不多時回來:“十七爺,門房上說楊侍醫並未回府!”
“那她去哪了?”薛放愕然:“難不成,是去了崇文街?”
他調頭的時候,老關派來追他的人已經去了楊府。
而就在薛放滿城尋找楊儀之時,順天府中,楊儀跟兩名急傳而來的大夫忙的無暇分神。
原來除了被扔出門外的兩名順天府巡差外,在酒樓之中,也有被打暈、打傷了的好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