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人, 不由加快了步子。
小甘反而停在了原地。
那邊薛放衣袖款擺,迎出幾步,他握住楊儀的手, 拉著進了院門。
小甘在後看著, 見他們兩個攜手並肩地往前走,心裡竟然湧出一股無法言喻的甜意。
院內,蜂蝶圍著那棵紫薇花樹上下翻飛, 熱鬨而又靜謐。
楊儀嗅到了薛放身上淡淡的酒氣:“沒喝多麼?”
“沒有, 隻喝了三杯, ”薛放認真地舉起手指給她看, 又問:“你怎麼才回來?又有什麼絆住了腳?”
楊儀看著他官袍上的豹繡,這緋色極襯他的臉色,越發顯得眉眼無雙,容色懾人。
隻是未免好看的太過鋒芒畢露, 讓她有點不安。
“在巡檢司裡看過了那隻小黃, 沒什麼大礙。”
薛放引她到了旁邊廊下,叫她在屋簷下的美人靠上坐了。
楊儀身上的滿地金百褶裙緩緩散開,一瞬間,就好像看到一朵奇美誘人的花兒在麵前綻放,讓薛放眼眸微微地迷醉,很想學那些蜂蝶, 也不管不顧地撲上去,采一采。
“沒什麼大礙,怎麼好像還愁容不展?”他倒是沒忽略楊儀細微的神色變化。
楊儀想了想, 還是把路上遇到顧瑞河,起意想去看看霜尺的事告訴了。
薛放果然也不知道,略覺訝異:“死了?”
楊儀道:“那院子都給鎖了, 鄰居是這麼說的……據說顧大公子已經另定了什麼高門淑女要結親了。”
薛放問:“你是不是懷疑霜尺是給姓顧的害死了?”
楊儀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愕然地看著薛放:“你怎麼這麼想?”
薛放挑了挑眉:“我想你已經救回了霜尺,以你的醫術,她未必就會突然間死了,就算是出了不測而死,顧瑞河也不至於陡然間這麼絕情。除非……是他有預謀為之。”
楊儀緩緩吸了一口氣。
薛放忖度問:“你可想要查嗎?”
“查?”她有點茫然。
“你如果放心不下,我自然盯著顧瑞河,終究會有真相。”
楊儀抬眸望著薛放,終於伸出手去。
薛放本站在她跟前。
見狀便探手握住她的,順勢坐在她的身旁:“怎麼了?”
楊儀歪頭靠在薛放的肩上,默然片刻:“不用查了。無憑無據,彆再節外生枝。”
薛放垂眸:“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要你彆把這不相乾的事存在心裡就行了。”
楊儀一笑,目光下移,望見他腰間的那條玉束帶。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薛放看向她,她鬢邊簪著兩朵淺色絹花,比平時竟多了無限的嬌麗秀美,他多看一會兒,就覺著醺醺然,似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而且總想湊過去。
楊儀道:“你為什麼又去置買房舍?”
薛放仰頭一笑:“小甘那丫頭跟你說的?你一直不提,我還以為她不會說呢。”
“早就說了,隻是一時沒得空問你。”
薛放問:“你想我買一處房舍,咱們去住著?”
楊儀奇怪地看他:“說什麼?”
薛放道:“因為我怕你失望,因為……那一處房舍,不是給咱們買的。”
楊儀雙眸微睜,想不通。
薛放湊過來,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楊儀滿臉訝異:“你竟然……怎麼會想到這個?”
“人家本來可是能進王府的,給我的人得了,自然不能虧待了人家。”薛放笑道。
楊儀抿著唇:“常常說你粗心,偏偏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的體貼。”
薛放道:“不是咱們的房舍,你不會怪我吧?”
“我非但不怪你,還要讚你。”楊儀伸手過去,輕輕地撫過:“十七……”
“嗯?”
“從今往後,”楊儀同他十指交握:“執子之手……”
這句薛放很會。抬高楊儀的手,舉在唇邊輕輕地親了親手指:“與子偕老。”
目光相對,他意猶未儘,終於如蜂蝶般地往唇上吻落,暫且如願。
金黃的暖陽灑落,微風和煦,紫薇花枝搖曳。
光影錯落斑駁,兩人的身形簇擁於日色花影之中,一眼萬年。
顧府。
青葉在門口下了車,低著頭,匆匆地往內。
她隻顧快步而行,竟沒留意到顧瑞河慢一步在門口下馬。
顧瑞河見這丫頭走的很快,不由叫了一聲。
青葉如同受了驚嚇,猛地一抖。
回頭見是他,才稍稍鬆了口氣:“大少爺。”
顧瑞河打量了她一會兒:“你從哪兒來?聽說甯兒病了,她怎麼樣了?”
青葉道:“回大少爺,姑娘……好些了,我方才是正出去給她拿了藥。”
“怎麼還叫你親自去拿?為何不派個人?”
青葉低垂著頭:“是……是那府裡大公子給親自開的藥,所以奴婢親自去取了。”
顧瑞河聽說是楊佑維給開的,點點頭:“那府裡今日有喜事,上下必定都忙的不可開交,確實得你去一趟。既然是大公子開的藥,想必甯兒自然無恙,你去吧,告訴她,回頭我去看她。”
青葉答應,匆匆地轉身走了。
顧瑞河目送她離開,自己往上房去,先去給老太太請安,又去往長房、自己的父親顧朝宗的書房。
這兩天,顧朝宗偶感時疫,休養在家。
漕運司內上下事務,暫時交給了顧瑞河,大公子不負所望,料理的妥帖周全。
顧瑞河來拜見的時候,正好顧懷恩也在,見了他便招呼:“你來的正好。”
大公子上前拜見,顧朝宗瞥了他一眼,見他臉上傷痕仍在,便淡淡地不言語。
顧懷恩道:“今日是扈遠侯府往楊家下聘的日子,你二嬸娘就代咱們家去了,按理說咱們也必得去一個才好,不過……他們也知道你父親有恙在身,你正忙,索性就省了,橫豎還有成親的時候呢。”
顧瑞河道:“二叔說的是。”
“另外有一件正經事,我正在跟你父親商議,”顧懷恩繼續說道:“趁著還沒有入秋,汛期不到,天也沒冷,又該到往北境運送糧草的時候了,這頭一批,你祖父想讓你負責調度。”
顧瑞河看向顧朝宗:“往常都是父親負責,我並未親自主理過,怕有什麼紕漏,不如等父親大安之後再……”
“這是十萬火急不容延緩的事。”顧懷恩輕聲道:“何況你祖父已經發了話,你就不必再推辭了。”
顧瑞河不語。
見狀,顧懷恩就看向顧朝宗。
顧朝宗哼道:“你能乾,你且放手去做就是了,隻彆丟了你老子的臉。橫豎不管誰接手,都是顧家的人在料理,弄好了,皆大歡喜最好。”
顧瑞河聽了這話,才道:“是。兒子領命。”
“還是瑞河孝順,什麼都聽哥哥的話。”顧懷恩對顧朝宗道:“哥哥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好生把身子養養……對了,有沒有請那府裡的人來給看看?”
顧朝宗哼道:“他們府裡正忙著,何況我也不是什麼大症候,何必著忙。”
“再忙,也有過來的空閒。”顧懷恩又看向顧瑞河:“你回頭叫個人去,明兒去楊府請……他們的長公子過來吧。”
顧瑞河答應。退了出來。
內宅院中。
青葉急急地進了房中,楊甯見狀就找了個借口,把冬兒打發了出去。
楊甯看了眼門口:“得了嗎?”
青葉連連點頭:“在這裡。”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裡翻出了一張折的有點厲害的紙。
楊甯拿在手中細看了一陣,鬆了口氣:“確實是大哥哥的筆跡……”她喃喃了這句,又忙問問道:“有人看見、或者多嘴問什麼沒有?”
“沒有,姑娘放心……”青葉喘了口氣:“我是假裝閒談,問起昔日那個案子,以及那個婦人的情形……小貝是個多嘴的,就一股腦說了,我才悄悄找了去,並沒露麵,隻說是大公子的意思不叫流傳於外,那婦人慌忙就找了出來給了我,一點疑心都沒有。”
楊甯把那張紙輕輕折起:“還好。”
青葉道:“說來這次奴婢去,還得知個意外消息。”
“什麼?”
青葉道:“那個婦人……現在竟然要改嫁了。姑娘猜她要嫁的是誰?”
楊甯有點不快,也無意打聽這個,冷道:“我跟她毫無交集,怎麼會知道。”
青葉忙陪笑道:“我隻是覺著這件事有點新奇,所以才跟姑娘說的,那個婦人要嫁的人,竟然也是那個案子受害之人的丈夫。”
楊甯一愣,卻搖搖頭,冷道:“我不管那些,隻問她吃了這藥後,是不是真的……”
她沒有說下去,隻是盯著青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