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當然了!他把老滕捅死了……我們這些人裡他是頭兒。我們都、都得聽他的。”
俞星臣思忖了會兒:“那屍首呢?”
陳少戒又是咬了咬唇:“屍首,被偷偷地運到城外,扔、扔在了源山的一處山崖下。”
“源山?”俞星臣擰眉。
源山,即是當初端王出城打獵、薛放救駕的那一次。這山上飛禽走獸最多,就算一個大活人也不敢獨自上山。
曾經有人誤闖源山,最後找了月餘才找到些許的殘肢斷骸,早被野獸們啃噬的不成樣子了。
“這是誰的主意?”
“是歐逾,他說以前聽人說過,源山野獸最多,一夜之間就能把人啃的屍骨無存。”
俞星臣道:“那麼那隻斷手又是如何?”
提到這個,陳少戒茫然:“我也不知道,本來都是一塊兒偷偷運送出去的,大概是不小心遺落了,也不知怎麼竟又給誰埋了。”
又問了幾句,俞星臣讓陳少戒畫了押,先送往監牢。
陳少戒叫道:“大人,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說了,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動手,為什麼還要關著我?”
衙差押送陳少戒出廳內的時候,正忠寧伯之孫歐逾被帶來。
而跟著歐逾一起來的,還有忠寧伯府的管事。
兩人對視了眼,陳少戒著急道:“歐逾,我已經……”
俞星臣厲聲道:“掌嘴!”
差役眼疾手快,重重給了陳少戒一記耳光,拉了下去。
歐逾被帶到廳內。
俞星臣照例從頭問起。
歐逾是個聰明的,看到陳少戒那樣,又明白他素日牆頭草不禁風吹的性子,便知道他招認了。
於是也並沒有隱瞞,他的回答,跟陳少戒大同小異。
隻是在提到殺害老滕的時候,細節上竟然有了出入。
歐逾說道:“確實是喬小舍盛怒之下,把老滕的手砍了下來,但真正殺死了老滕的,是丁鏢。”
俞星臣倒是沒怎麼驚訝:“哦,詳細說來。”
歐逾回想道:“丁鏢向來有那種龍陽之好,監內被他得手的也不在少數,當時他看到老滕,覺著他雖是個男子,但是體態、卻有一種詭異的……尤其是那兩隻手,他說比女人的還軟,所以他……”
那時丁鏢上下細看老滕,喃喃道:“這老貨倒是有點兒意思,叫我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像是這雙手一樣銷魂。”
歐逾看不慣:“你連這樣的人也不放過?太饑不擇食了吧。”
丁鏢邪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你要試試這個滋味,你還不舍得放過呢。”
歐逾便不予理會,隻看向喬小舍。
喬小舍打量著老滕,不知怎麼竟沒有出聲,倒仿佛要看好戲。
老滕起初不明白他們的意思,感覺丁鏢撕扯自己衣裳,才明白,頓時暴怒大罵。
丁鏢卻更加動興,叫人幫忙壓著,到底給他得逞。
老滕悲怒交加,越發啞聲大罵。
喬小舍被激怒了,上前砍斷了他的手。
丁鏢見狀,知道事情無法善了,索性就將老滕扼死。
俞星臣聽罷道:“這麼說,真正殺了老滕的是丁鏢。”
歐逾道:“大人,當然是他了,所以昨夜聽說丁鏢死的那個樣子,我心裡就猜,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麼……再加上老滕臨死之前罵的那些話,實在叫人不安……”
“你覺著誰可能知道此事?”
歐逾皺眉:“這個,學生無法揣測。”
俞星臣道:“那屍首送往源山,是誰的主意?”
歐逾頓了頓:“是丁鏢。他說揚威將軍有一次喝醉了曾經說了一句,源山上野獸太多,可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俞星臣聽後一笑:“你猜如何,方才陳少戒說,提議往源山拋屍的,是你。”
歐逾臉色微變:“大人,陳少戒是胡說八道,必定是我素日跟他不合,他就嫁禍於我。明明是丁鏢,大人問其他人就知道。”
俞星臣看了供詞,叫歐逾畫押,送往監牢。
此刻隻有黃鷹傑還不到,恰好靈樞返回,進內說道:“大人,這黃鷹傑不在他們府裡。”
俞星臣道:“人在何處?”
靈樞道:“據說是今日內廷禁軍選拔,被黃校尉帶了進宮了。”
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俞星臣冷笑了聲:“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思忖片刻,命人去國子監傳另一個人。
譚珣被帶到堂中。
跟譚珣一起來的,卻是元學正跟陳主簿兩人。
起先傳了陳少戒,因他是喬小舍一夥的,倒也罷了,如今見又傳譚珣,譚珣卻是個品行端正的監生,眼見事情越鬨越大,國子監也不能再坐視不理。
陳主簿上前詢問俞星臣,俞星臣打量兩人:“兩位莫急,既然來了,且不妨旁聽。”
這譚珣,當初艾靜綸剛到蔭監,譚珣就坐在他身後,跟他說過幾句話的。
此刻被帶來,譚珣似無所適從,但還算鎮定。
俞星臣打量著他,道:“你是外地上京讀書的?”
譚珣道:“是的,大人。”
俞星臣道:“既然是外地上京,京內可有親戚投靠?還是隻住在國子監?”
譚珣的唇動了幾動:“學生隻住在國子監。”
俞星臣微微一笑:“這麼說,翰林巷裡的穆家,不是你的母族眷親?”
譚珣臉色微變,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知道這位俞大人不是個好糊弄的。
這才道:“回大人,確實是姨表親戚,隻是……我不願意多麻煩,不過每個月回去兩次探望姨媽罷了。”
“先前在孔家牆外發現的貓屍跟斷手,眾人本以為那手是穆家丫鬟,誰知不是……如今已經查明,這貓兒是國子監裡的,而那隻手,則是國子監門房老滕的,老滕曾經養過那隻貓……”俞星臣淡淡道:“你沒有話跟本官說?”
他說一句,譚珣的臉白一寸。
到最後,譚珣掃了眼旁邊的陳主簿跟元學正,垂頭道:“大人既然已經知道了,還問什麼。”
俞星臣道:“問的是你的親口供述。譚珣,本官知道你跟喬小舍等人並非一路,速速把你所知的說出來,免得本官再追究你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譚珣猛然抬頭,臉上有些不忿之色。卻欲言又止。
終於他問:“大人為何會疑心到我是知情人?”
俞星臣道:“那隻大狸花貓,是喬小舍逼你引出來的。”
譚珣的眼底掠過一絲痛色,深深低頭,兩隻手握的死緊。
俞星臣道:“喬小舍他們虐殺貓兒之後並沒有收拾屍首,回去的時候卻不見了,他們隻當是國子監內的仆役打掃了。實則是你所為,對麼?”
譚珣的手揉了揉眼睛,抹掉了些湧出淚,他吸了吸鼻子:“是我!我害了黑花。”
俞星臣道:“本官想問的是,那隻手是怎麼回事。”
譚珣深深呼吸,抬頭看向俞星臣:“大人,我想問你,你能秉公執法嗎?能夠把喬小舍他們……繩之以法?”
俞星臣道:“有人證物證,罪行確鑿,自然嚴懲不貸。”
譚珣道:“但是,喬小舍可是國公府的人,他的姑姑又是宮內的娘娘!我怕大人你……”
一名堂上差官喝道:“住口!”
陳主簿在旁聽呆了,如坐針氈,欲言又止。
譚珣低頭道:“官官相護的人多的是,大人如果辦不了他,這會兒逼我說什麼真相,以後,我自然也活不了!”
他冷笑:“那我也隻能一句‘無可奉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