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士感慨:“我當時在從安遊學,跟他相識,很是喜歡他的扮相唱腔,交際了一段時候就分彆了。數月前他來到京城,我們於大街上偶遇,也算久彆重逢。”
俞星臣道:“難道他是落魄了,所以才去國子監當門房?”
劉博士也是滿臉疑惑:“不不,據我所知,他也攢了點家財,雖不算大富大貴,但安度餘生還是能的。”
這個說法,才對得上。
畢竟假如落魄潦倒,老滕就算舊習難改,可又哪裡有什麼餘錢去弄藥膏擦手之類?
更不用提他還經常去喂養那些貓狗兒的。
“那為什麼要去當門房?”薛放問。
劉博士道:“兩位,這個我著實不知呢,我隻記得……那天,我跟他南大街茶館上飲茶閒話,他說自己進京,是為了尋找一個極重要的人。我問他是何人,他就滿腹心事的不肯說,我自然不便逼問。後來又過了兩日,他突然找到我,說是想叫我幫忙……舉薦他去國子監當門房。”
俞星臣垂眸,若有所思。
劉博士說到這裡,歎道:“我覺著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於是就答應了他。倘若他是因為這個喪命,我豈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俞星臣道:“先前有同為門房的人說,事發之前,老滕說是要離開,不知他可跟您說過此事?”
“要離開?”劉博士疑惑:“我並不知情,不過這些日子,我因身體欠佳,都在城外山莊住著,並不在京內,也許老滕沒找到我?對了俞巡檢,小侯爺,殺害老滕的究竟是何人?為何如今國子監裡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令人著實不安!”
之前俞星臣傳了國子監的那跟老滕熟悉的門房。
那門房隻說老滕為人十分和善,脾氣最好。不管人家對他怎樣,他也極少發火。
畢竟國子監裡進進出出的,不管是監生還是學官,都是儒門中人,清高過甚,有的未免就眼高於頂。
他們這些當門房的,跟那些雜役一樣,乃是最低賤的,被看不起,甚至時不時被刁難也是司空見慣。
但老滕卻從來不介意。
那門房道:“有一次,他不小心撞到了陳主簿,被元學正當場痛罵了一頓,說他廢物,甚至叫他滾,他還笑眯眯的呢。後來每次見了元學正,一點兒記恨之意都沒有。依舊笑臉相迎,噓寒問暖。”
薛放驚詫道:“那個元學正?他看著不像是那麼刻薄的人,怎麼也這麼蠻橫這麼壞的?”
門房忙道:“元學正素日確實不這樣,那次,我們都聽呆了……還是第一回看元學正大發雷霆呢,素日都很和善,興許、是因為老滕碰到陳主簿的緣故吧?”最後一句顯然是他的猜測。
俞星臣不語。
門房回憶著,說完後歎氣:“人心都是肉長的,老滕這樣的好人偏偏不長命,真是沒法說。”
俞星臣問起老滕要離開的事,門房說道:“是呢,他確實是要走。其實小人也很詫異,畢竟前一天他還沒有這種意思,隻過了一夜,就突然消沉起來,還說要離開京城回老家去。我問他怎麼了,他並不說,我們私下裡猜想,多半是因為他喂養的那隻大狸花貓突然不見,而小貓也消失了幾隻的原因?”
但也正因為老滕說要走,所以在他真的失蹤了後,門房眾人就也理所應當的以為,老滕興許是不辭而彆、回了老家了。
當時門房心裡還嘀咕了幾句,覺著老滕有點不夠意思,哪裡想到背後真相竟是如此慘絕人寰。
說完之後,俞星臣略應酬了兩句,叫人送了劉博士。
皇宮。
楊儀還沒來得及跟楊佑維說幾句話,內宮就又傳她。
這次不是皇後,乃是婉妃。
小太監領著楊儀來到了婉妃娘娘的寢宮,卻發現瑾妃也在。
楊儀心裡正惦記著瑾妃的情形,見了她,一時顧不得避忌,便看向她麵上。
卻見瑾妃的臉色,比之先前第一次見,好了很多。
行禮之後,婉妃娘娘笑道:“楊侍醫你昨兒好日子,今兒不歇歇就來當值了?真真的叫太醫院那些一貫自視甚高的男人們都自歎弗如。”
楊儀垂手:“娘娘過譽了。”
婉妃看了眼瑾妃,道:“上次你給瑾妃看了,又開了藥,甚好。你過來再給她把把脈,看看到底如何。”
楊儀領命上前,剛要跪下,婉妃道:“且慢。”轉頭對身邊宮女道:“去搬個錦墩過來。”
宮女們搬了個細花綢裹著的紫檀木玲瓏錦墩,放在了瑾妃麵前。
楊儀謝恩,坐在錦墩上,給瑾妃診脈。
聽了會兒,楊儀微微一笑,道:“不知娘娘的傷、怎樣了?”
瑾妃的臉色有些忐忑,先看了看婉妃,才道:“好、好些了呢,你的那藥粉實在管用。”
“傷處已經收斂了些。”婉妃替她補充,又道:“楊侍醫可要再看看?”
楊儀正有此意,於是屏退左右,又細看過瑾妃的乳傷。
前些日子,楊儀一直在想,瑾妃的傷是怎麼造成的。
按理說婦人乳裂,最大的可能是哺乳所致。但也有因為肝火過鬱,七情不宣、以及彆的內外之因。
瑾妃又無子,自然不是哺乳,可若要貿然相問,卻似乎不便。
隻暫且判定為內症所衝罷了。
幸虧藥方對症,不是白忙一場。
楊儀請瑾妃更衣妥當,方道:“內服外用的藥可以再吃幾天,但除了這些外,臣為娘娘尋了一個食補的方子。”
瑾妃驚奇:“食補?”
婉妃也問道:“怎麼個食補法兒?你且說。”
“其實並不難,隻要以新鮮嫩茄子為主,釀些羊肉,羊脂,外加陳皮等物調和,裹成茄盒,或者蒸吃或者油炸,極易入口,對娘娘的病症正是最佳。”
婉妃聽得新奇:“這有什麼講究麼?”
楊儀緩聲道:“茄子雖是一味菜,但可也入藥,藥性寒涼,有祛除熱毒,消腫散痛的功效,《本草》之中便有記載。至於羊脂也是有記載的一種藥,性甘溫,可以滋陰補虛,且有化毒祛風之效,兩者合一為食補,配合內服外用之藥,瑾妃娘娘自會好的快些。”
婉妃問:“這叫做何物?”
“《飲膳正要》上記載,名喚茄子饅頭。”
茄子性寒,歸於脾胃以及腸經,配合溫性羊脂羊肉,極適宜瑾妃的體質。
楊儀確認可用無誤,才敢獻言。
婉妃極是嘉許:“也不知道你是因為女子才格外心細體貼呢,還是天生如此。怪道太後跟皇上都對你另眼相看。”
瑾妃隻管呆看,滿目感激。
婉妃娘娘又道:“事不宜遲,就勞煩楊侍醫將方子細細寫出來,今日即刻叫禦膳房做了,早些補起來,少受些罪。”
於是楊儀寫了方,婉妃娘娘過目無恙,叫了個宮娥來:“拿去,讓他們按照方子做。”
“楊侍醫,”婉妃含笑:“有你在內宮,我們的心裡都覺著踏實,對了,你昨兒好日子,本宮也該有點東西以示心意才是。”
立刻,三個太監捧著托盤走了進來,躬身跪地。
顯然早有準備。
婉妃溫聲道:“楊侍醫莫要嫌棄簡薄,權當是本宮跟瑾妃的心意罷了。”
楊儀連看都沒敢看那些,忙也跪地:“為娘娘看診,不過是臣分內事,哪裡敢求彆的。”
婉妃道:“罷了,又不是你自己討的,難道不興我們願意給你?聽聞在外頭你給什麼趙家啊梁家的看診,人家還有謝儀呢……或者,你是看不起本宮跟瑾妃?”
楊儀道:“臣哪裡敢有此心。”
婉妃笑道:“沒有自然更好,你收下,我們也高興。彆再推三阻四,那不是你這般人物的做派。”
楊儀尚且猶豫,隻聽外頭太監道:“皇上駕到。”
話音未落,殿門口已經出現了皇帝的身影。
而在皇帝身後形影不離的,卻正是小公爺藺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