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一隻加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1204 字 8個月前

楊儀有點不太確信。

但麵前的人確實並非藺汀蘭, 偏偏臉一模一樣。

可是她從沒聽說過,長公主生的是雙胞胎。

至少外頭的人並不知曉。

此刻望著麵前少年毫無血色的臉, 這個人跟她不同, 他的體弱之症,已經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

楊儀又看了眼永慶公主。

她隱隱地猜到了幾分。

楊儀之前在外頭遊走的時候,也算去過不少地方。

對有些地方而言, 雙生子本係平常,甚至可算作一件好事。

但天下之大, 不能一概而論, 又不知是從什麼時候傳下來的陋習,竟說是雙生不祥。

故而在某些州縣府地, 婦人懷了雙胞胎,必定要弄死一個,才肯罷休。

這種事情,楊儀曾聽聞過,並不少見。

她對玄學之事知之甚少, 卻深深懷疑這所謂雙生不祥的說法。

但這件事洛蝶也沒有教導過,也沒有書冊詳細記載。

永慶公主見她已經知道了, 便站起身來,淡淡道:“不錯, 他們確實是雙生子,”目光又看向麵前的少年:“這是夜蘭,是他的……哥哥。”

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楊儀望著麵前的藺夜蘭。

她的心中略覺奇怪, 藺汀蘭,藺夜蘭,單單從字麵看來, 好像是汀蘭要在前,而夜蘭……

藺夜蘭靜靜地看著楊儀:“皇上隻賜了一個名字,誰能擔得起藺家,誰就是汀蘭。而我顯然不成。”

楊儀身上掠過一陣寒意。

永慶公主麵上卻露出不忍之色,忙又俯身握住他的手,溫聲道:“蘭兒,不要這麼說。你會好的……當初楊侍醫給太後看診的時候,最初診脈,不也說無可救嗎?”她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楊儀:“楊侍醫,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楊儀有點口乾舌燥。

太後的症狀雖難辦,但那是拖延了太久之故,若治療得當亦能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可是藺夜蘭……他的脈卻是散葉脈,連枯木都算不上,掛在枝頭的枯葉而已,該怎麼“回春”?

但是當著這少年的麵兒,楊儀卻又沒法兒讓自己說那些殘忍的話。

不料藺夜蘭道:“母親,不要為難楊侍醫了,我的病症我自己知道。”

永慶公主似乎還想安撫兩句,但卻說不出來,隻把藺夜蘭擁入懷中,她喃喃道:“不,不會的。一定有法子。”

楊儀望著永慶公主,此刻慈愛如斯,如一個極稱職無可挑剔的慈母,叫她簡直懷疑當初苟七案子中發生的一切或許是個誤會。

又或者,不過是人之兩麵而已。

藺夜蘭故意說自己想喝百合銀耳羹,永慶公主一疊聲答應著,竟親自去做了。

等她去後,藺夜蘭望著麵色複雜的楊儀,道:“母親最拿手的就是這個了,隻要我說想吃,她就會很高興。”

楊儀垂首,不知該怎麼接口:“是……公主愛子之心,令人動容。”

藺夜蘭低低咳嗽了兩聲,道:“你見過了汀蘭,你不如猜猜,為何是同胞兄弟,我的身體卻如此之差?”

楊儀搖了搖頭。

“你是大夫,一定也見過類似的事,真的不知?”

楊儀抬眸,終於道:“女子懷胎,本就極其不易,若是雙胞,自然越發多了許多不測之難處,我也確實見過一些。”

比如懷了雙胞,難產的幾率也隨之加倍,更比如一生下來就是死胎,或者雙子之中隻活一個的……

比比皆是。

可想而知,在那些盛行雙子必須留一個風俗的地方,好不容易能得一對健康的雙胞兒,卻還要被弄死一個,對新生子跟母親而言,是何等的殘忍。

藺夜蘭很認真地聽著她的話,道:“你說的對,我雖是頭胎,但據母親他們所說,當時生下來,像是個小貓崽子,動也不動,哭也沒有聲音,把他們都嚇壞了。”

楊儀聽他說的如此,自己也能想象當時那種情形,勉強一笑。

藺夜蘭若有所思地望著她,道:“不過汀蘭就不一樣。”

楊儀對上他的眼神:“不一樣?”

藺夜蘭道:“他很忌諱大家提出生的事情,不過我偷偷地告訴你……”他仿佛有點發暈,手支著額頭。

楊儀稍猶豫,還是邁步過去:“冒犯了。”幫著藺夜蘭換了個坐姿,又搓了搓手,在他的後頸上輕輕地按揉起來。

藺夜蘭愣住,感覺那隻手在自己的脖頸上撫過,竟是說不上來的受用,他也算是“久病成醫”,猜得出楊儀是在摁自己脖子上的風府穴,如此活絡氣血,緩和自己的頭暈頭疼之症。

楊儀揉了片刻,看向他腿上。

欲言又止,隻是縮了手:“請公子彆見怪。”

藺夜蘭仰頭看了她一會兒:“哪裡,是我得道謝。”

他的臉上浮出一點淡淡的笑意:“對了,說到哪了?”

“是說小公爺出生時候?”

“是了,汀蘭才出生的時候,手緊緊地攥著臍帶,似乎要自己把它啃斷了呢。”藺夜蘭咳嗽著笑了起來。

“是、是嗎,果然不同。”楊儀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卻又不敢輕易給他藥吃。

他的身體虛弱到極致,她拿不準一顆看似尋常的藥丸服下後,會不會引發彆的不測。

見他沒有立刻開口,楊儀問道:“公子能下地行走嗎?”

“你看出來了?”藺夜蘭看看自己的雙腿:“曾經有一陣子可以,但……最近不成了,時時刻刻得叫人扶著。”

楊儀皺皺眉,蹲下身子,剛要動手又看向藺夜蘭。

從這個角度看去,病弱的少年,就如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以及有些陰鬱似的藺汀蘭。

目光相對,藺夜蘭略抬手:“不必拘束,隨意就是了。”

楊儀撩起他的袍子,搭在膝頭,手扶上他的腳踝,不碰則已,一試,才察覺竟是那樣纖細且硬,好像隻剩下了一把骨頭。

她強忍心中驚愕,手順著向上,連最該有肉的小腿,都乾癟的可憐。

楊儀盯著綢緞下顯出明顯形狀的膝頭,居然不忍心再試下去。

她縮了手,將外袍小心放下。

楊儀垂著眼簾沒有抬頭,但藺夜蘭仍能看出她麵上那克製的不忍。

“不必如此,”藺夜蘭輕聲道:“我早就習以為常了。從出生那一刻,母親說,奶水都沒吃幾口,急的她哭呢。後來,就隻吃藥。”

楊儀的眼眶有些潮潤,慢慢起身,沉默。

藺夜蘭道:“我知道你身體也不好,想必你很清楚這種感覺。”

楊儀強忍著心中的難過:“是啊,我從小到大,吃藥跟吃飯也是差不多的了。”

藺夜蘭道:“你又是為何會體弱呢?按理說,令尊令堂,都是懂醫術的……很不至於就……咳……”

楊儀本來沒把他這句話放在心上。

畢竟就算父母是華佗再世,那也未必就能保證孩子如何。

何況……當初洛蝶是懷著身孕離開楊家,自然很容易失於調養,再加上可能是先天的原因。

但奇怪的是,這一句話,卻仍是撞進了她的心湖,砸出了些近似於不安的漣漪。

楊儀強打精神,又詢問藺夜蘭從小吃過什麼藥之類。

藺夜蘭微笑道:“多的是,隨便的拿一本藥簿名字,從頭開始看,我沒吃過的比吃過的少的多。有時候我突發奇想,覺著我前世是不是神農……所以這輩子,才下凡來嘗儘百草。”

楊儀聽他說藥簿上的多半吃過,沒法形容心中的苦澀,沒有人比她更懂這種無助絕望的感覺了。

聽到後一句,悲涼之中,卻多了一抹詼諧。

楊儀一笑,藺夜蘭也笑,隻是他這一笑竟激的又咳嗽了起來,身子頓時顫抖的像是被風掀動的落葉。

看的楊儀觸目驚心,忙上前道:“小心!”

手撫在他的背上,似乎能聽見他胸腔之中那因為咳嗽而無法自抑的震動,震的她的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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