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
隻是沒想到,藺汀蘭如此的不由分說,連給她勸阻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知道沒有用,楊儀還是氣的踹了一下門:“你就瘋吧!你要有個萬一……”她本來想說永慶公主會很傷心,但這話連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何況藺汀蘭,於是改口:“我怎麼跟公主交代?!”
門內,藺汀蘭聽到她這氣憤的聲音,以及踢門的響動,這才是“真情流露”了啊。
剛蒙上帕子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幸虧已經蒙住了,不然隻這秀美燦爛的一笑,隻怕就再也鎮不住裡間這些人了。
“去辦你該辦的事吧。”藺汀蘭微微轉頭,儘量地讓聲音依舊冷淡,卻仍是隱隱地透出了一點愉悅:“我會照看好……伯父。”
楊儀因為踹門,被彈的後退出去。
俞星臣扶住她,兩人對視,楊儀看出他眼中的無奈。
她很快清醒過來。
楊儀不肯讓俞星臣進陳府,但必定得有個人入內,這不僅僅是為了楊登的安危,最重要的是,必須穩定局麵。
所以,此人必定得是個有身份的。
葛靜大人當然不會乾這種“舍身飼虎”似的“義舉”,除了俞星臣,還能有誰?
或者,藺汀蘭的確是最佳的選擇,他進內,甚至比俞星臣還要合適。
而他說的很對,如今,她該去辦她該做的事了。
楊儀的腦筋開始轉動。
“這條街從街頭到巷尾,都要暫時地封起來,不能有人出入。”楊儀皺眉,“然後派人去挨家挨戶詢問,哪一家裡有沒有……高熱不適之人。對了,讓差官們都蒙上帕子。”
葛靜在旁豎起耳朵聽著,聽到說封巷子還沒覺著怎樣,聽到“高熱不適”,他差點從陳府門口跳飛出去:“不不不會是……瘟、瘟疫……”
最後兩個字,好像怕聲音略高一些就會把“瘟疫”本身給驚醒了似的。
俞星臣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葛靜雙腿一軟,幾乎要暈厥。
楊儀看了一眼那還縮在牆根的陳府的小廝:“細細問他,最近跟陳府來往的人都有那些,多少在外頭的……分彆叫人上門詢問。”
俞星臣點頭,吩咐身邊副官:“照做。”
他對楊儀做了個手勢,兩人離開門口往旁邊走開了幾步,俞星臣問道:“你覺著……陳少戒是怎麼得的這個……”
楊儀見左右無人,低聲:“若是沒弄錯的話,是鼠疫。”
俞星臣道:“他是怎麼染上的?”
楊儀道:“據我所知,有兩種途徑,一是碰過老鼠、或被老鼠身上的跳蚤叮咬,二來,是接觸了患有此病的人。”
“可知道若是被咬過,多長時間發病?”
“多半是兩到三天,也可能六七天。”
俞星臣長歎了聲。
“怎麼了?”
俞星臣把先前關押陳少戒等在牢房一節告知:“陳少戒曾嚷嚷說被叮咬過,多半是在那時候。”
可笑的是,陳少戒跟歐逾兩個人合謀演了一場假病脫身的戲碼,可如今一個是真瘋了,一個是真病死了。
楊儀一陣緊張:“他碰過的東西,需要燒掉,千萬不能讓彆人再去碰觸。還有牢房內若有老鼠,千萬彆去碰,打死之後,同樣焚燒掉,最好把整個監牢都……火烤一遍。”
她越說越是情急:“包括整個巡檢司,也不能大意,要儘快查明巡檢司內有沒有人出現身體不適之狀的!發熱,發寒,嘔吐,包括倦怠乏力……”
當聽說了楊登燒棺木之類,楊儀心裡就已經打鼓了。
她當然知道前世京城那場大疫,可惜,她先入為主地認定了那場疫症是因海州的大疫引發的,海州既然平安無事了,那京城隻怕也就安泰。
哪裡想到,竟是如此防不勝防。
現在回想,前兩日在太醫院裡已經有了征兆,幾個太醫說起南外城有被老鼠咬死的人……她隻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混沌,為何就認定了隻有海州一個隱患。
至於俞星臣,卻也是大意了。
他知道以楊儀的脾性,絕不可能明知有疫症而不做準備,畢竟當初楊登因白淳之事而有難,她都對他旁敲側擊了。
既然楊儀泰然自若,那必定是無事。
他哪裡知道楊儀也是被一葉障目了。
兩人緊鑼密鼓地商議,一時忘了還有個人原本也該在這裡的。
而此時的薛放,卻也正遇到一個極意外的棘手之局。
薛放請了廖小猷等人去酒樓上吃喜宴。
老關笑道:“我們今兒是沾了屠竹的光了,十七爺前一陣子總嚷嚷說缺錢,還以為一毛不拔了呢,今兒這麼闊綽大方起來。”
“去你的!”薛放笑啐了口:“說的我好像總是克扣刻薄你們一樣。”
小梅也打趣道:“十七爺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錢,給楊侍醫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薛放道:“錢要花在刀刃上,她若知道,指定比我還高興呢!”
廖小猷正在吃一條魚,因為小甘曾跟他說過,吃魚傷口長得快,幸虧這魚刺並不算硬,小猷連肉帶刺的嚼吃,聞言道:“就是,你們懂什麼,小太醫是最大方的人了!”
薛放笑道:“聽聽,小猷可是最憨厚的老實人,他說的再沒有錯。”
大家嘻嘻哈哈,大笑大說,又傳小二上了一壇子寒潭香,隻是小梅跟廖小猷都有傷在身不能喝,薛放謹記楊儀吩咐也不喝,艾靜綸酒量淺,隻有羅洺老關等幾人,淺喝了一輪就罷了。
正高興,冷不防隔壁牆邊上有幾個人盯著他們,看了有一陣子了。
薛放跟老關、小梅其實也留意到了這夥人,在他們落座後兩刻鐘才進門的,一個個生得膀大腰圓,不像是什麼“良善百姓”,而且口吻也不是京城裡的。
說客商不似客商,卻仿佛是什麼江洋大盜的行徑。
不過薛放因今日是屠竹的好日子,不願意節外生枝,這些人不來如何,那就罷了。
誰知那幾個人落座後,頻頻地往他們桌上打量,見隻有老關跟羅洺幾個喝酒,其中一個竟冷笑道:“一桌子大男人,卻扭扭捏捏像是娘們行徑,不能喝酒就彆喝!丟人現眼!”
薛放很驚訝,這可真是不知死活,他本來不想找彆人的晦氣,這要是往他手心裡鑽,那怎麼好意思。
他轉過頭看過去。
羅洺立刻起身喝道:“你說什麼?”
老關跟薛放換了個眼神,也把酒杯放下。
那邊一個臉上胡須濃密、一頭蓬發的漢子道:“你是腦袋被驢踢了,聽不到老爺說話?”
羅洺大怒,轉身:“你故意找事是不是?”
老關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走了兩步,笑對那些人道:“不知幾位打何處來,到京城有何貴乾?”
那人冷笑道:“乾什麼也不與你相乾!你管的倒是寬!”
老關道:“不好意思的很,我還真管得著。”他把衣裳裡的巡檢司令牌拿出來:“看明白了嗎?”
那桌上四五個人都看過去:“喲,是巡檢司的差官啊。”
另一個人道:“聽說巡檢司有個薛十七,好大的名頭,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什麼徒有虛名啊?”
此刻羅洺跟在老關身後,隱約聽出這話不對。
冷不防艾靜綸因想著不可在今日生事,便也跟著走了過來,勸道:“各位,話不要說的這般難聽,我表哥確實能耐,你們自然不知。”
這桌上的人聽他說“表哥”,那胡須漢子道:“十七郎是你的表哥?”
艾靜綸頗為自傲:“當然!其實我表哥就在……”他回頭看向薛放,卻見薛放擰眉,正盯著他身後。
老關哪裡像是艾靜綸這麼天真的,聽了這兩句,已經知道他們是故意找茬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們是……”那漢子嘿嘿地笑了聲,目光跟薛放的短暫相碰。
他一邊笑著,手腕閃電般轉動。
原來他的手先前都壓在膝上,此刻抬起,手中竟反握著一把匕首。
刀鋒從下向上斜挑,卻是對著站在身前的艾靜綸。
老關眼睛都直了,沒想到白日青天,有人敢公然對巡檢司的人動手。
離的頗近加沒有提防,老關完全來不及反應。
而艾靜綸更沒意識到性命攸關,他的頭都沒來得及轉回來,還在疑惑為什麼薛放竟陰沉著臉色。
那匕首的尖兒已經刺破衣帶,肌膚生寒。
眼見那匕首要把艾靜綸開膛破肚,那漢子的手腕忽地抖動,匕首竟在間不容發的時刻失了準頭,往旁邊滑開。
死裡逃生,老關跟羅洺趁機拉著艾靜綸急忙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