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保長叫人把王驢兒帶走關起來。
付逍無奈地看了看薛放, 走到楊儀身旁:“儀姑娘,”有點不好意思地,付逍紅著老臉道:“之前你叫我送的那封信, 再寫一次好麼?”
楊儀疑惑:“付叔,信是丟了?”
付逍歎了口氣:“實在對不住,我當時有點私心, 沒按照你所說的讓楊二爺轉給俞巡檢,而是交代他給十七了, 誰料到這個小子竟然跑進來了呢。如今也不知道楊二爺把信弄到哪裡去了,彆耽誤了你的事, 所以請你再寫一封, 我立刻送出去。”
此時薛放偏聽見了:“什麼?你給俞星臣寫什麼信?為什麼給他寫信?”
“你彆吵, ”楊儀對他一擺手,向付逍道:“付叔不用急, 既然是給了二哥哥,他辦事很謹慎, 必定要往巡檢司去找十七, 興許陰差陽錯給了俞巡檢也未可知,總之不會丟了。”
薛放在旁邊聽見她說“陰差陽錯給了俞星臣”,便又無聲嘀咕。
付逍搓搓手, 歎氣:“是我自作聰明了。”
楊儀不由問道:“是了,付叔為何要給十七呢?”
付逍瞪了眼薛放, 道:“還不是私心為了這個小子著想?”
當時付逍聽楊儀說要把那封信給俞星臣,心裡不太情願。
付逍覺著俞星臣那人城府太深, 不好相處,而且跟薛放很不對付,自己也不太喜歡他。
何況, 有什麼事情是薛放做不成、而必須他做的呢。
就算是要給皇帝的什麼上書,隻要是楊儀叫給的,薛放指定是會做到,哪裡必須要他俞星臣了?
付逍歎道:“我這不是想讓這個小子做成這件事,讓你刮目相看嘛。誰知道他偏……”
“付叔你這話說的對,有我呢,哪裡輪得到俞星臣,”薛放說著扭頭看楊儀道:“你跟我說清楚,為什麼不讓我給你轉交,還得叫俞星臣?沒有個叫我信服的理由,我可不能答應。”
楊儀道:“沒有理由。”
薛放倒吸冷氣。
楊儀則盯著他道:“說來現在出入九城都需要令牌,你是怎麼來的,莫非又是硬闖進來的?這是非常時期,你可不要又惹事。”
薛放嘿嘿道:“小看人了是不是?我有這個。”說著把從宣王府弄來的金牌亮了亮,說了自己去宣王府的事。
楊儀可萬萬想不到他是搶來的,隻問:“這麼說你是從宣王府來的?”
薛放點頭,楊儀便對付逍道:“付叔放心,二哥哥一定知道此事,他必會去王府找十七,也許……總之那封信一定不會耽誤,不是在宣王府就是在巡檢司,這兩個地方都成。”
付逍聽她這麼說,這才放心。
又搖頭道:“以後我可不敢再自作主張了。”
薛放道:“怕什麼,還有這事兒,隻管找我。”
此刻楊儀看看裡間:“付叔,方才裡頭有兩位……”
楊儀沒說完,付逍看著她的眼神,已經明白:“好,交給我。”
就在付逍去門口叫鄉勇來把死者抬走的時候,卻聽小甘叫道:“姑娘,這個人沒有死!”
原來方才小甘小連見外頭不需要她們,便自己到了裡間,幫忙照看那些病者。
本以為地上那兩個人都已經死了,無意中卻發現另一個人的手指在彈動。
薛放跟著楊儀進內,上前一看,那人果真還在抽搐。
楊儀診了脈,麵露疑惑之色。
“一個人死了或是可能,同時兩個人死就有貓膩了,”薛放在身後道:“方才我來的時候,那個蒙麵人跟王驢兒鬼鬼祟祟……必定是他窗口發了暗器進來,不過是想引發眾人恐慌罷了。”
楊儀把地上那人領口一撥,果真看到頸間有一點血痕。
薛放道:“那廝的武功不錯,本來可以一擊斃命的,故意叫這個人還留一口氣,大概就是免得你看出端倪、知道他不是發病的緣故。”
楊儀喃喃:“這人什麼來曆,武功高強,心思卻又這樣險惡。”
飛快地給傷者處理妥當,叫了小甘跟小連到門口,叮囑:“儘量避免跟他們靠的太近,不能碰到血之類……這是熱毒襲肺,比前麵的那些熱毒襲表的更加凶險。”
兩個丫頭答應了。
此刻付逍帶了人來抬屍首,薛放在旁留神看,見他們用事先準備好的白布,把屍首蓋住裹的嚴嚴實實,自始至終都沒有碰到屍身,然後放在擔架之上,迅速抬了出去,竟十分利落默契。
薛放不由點頭稱許。
正這會兒藥取了回來,已經在熬。
楊儀去洗了手,看著雙手浸在清水中,依稀看到一點血漬散開……一瞬怔忪。
薛放走到她身後,笑道:“方才當著付老頭的麵,一點麵子也不給我?這也罷了,到底為什麼叫俞星臣去乾,不叫我?是信不過我?覺著我不如他穩妥?”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楊儀回過神來。
薛放的眼睛都瞪圓了:“……是誠心不叫我痛快是不是?”
楊儀輕輕一歎:“你不想知道我那封信上寫的什麼嗎?”
薛放哼道:“我怎麼知道。許是有什麼體己話,不肯叫我看見吧。”
他雖然故意這麼說,但方才從楊儀跟付逍對話、以及對楊儀的了解,便知道她必定是有正經事。
這會兒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整個訓練營裡散發出了熏艾的味道,略有點刺鼻的氣息跟熬的藥氣混合,卻奇怪的變成了一種似乎會叫人心安的氣味。
楊儀轉頭望著薛放,道:“我今日差點把你給的那條金腰帶典押出去……也許,過幾日還真的要典出去呢。”
薛放很驚訝:“又乾什麼了?”
楊儀就把先前弄藥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道:“南外城這裡的,多得是藥買不起的窮苦人,我就假借太醫院的名頭,想自己出錢墊了這些藥。”
薛放眨了眨眼:“原來是為這個,反正都給了你了,隨便你就是了,何況是好事呢,不是有那麼句話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楊儀道:“你一點兒也不生氣?”
薛放笑道:“我是那種掉進錢眼裡的人嗎?對了,隋嬤嬤之前給我的錢,除了給竹子買房子的外,還有一大半兒呢,回頭都給你用就是了。還不夠……我就再去想法兒,搶也給你搶回來。”
他非但毫無怨言,且如此二話不說,全力相助。
楊儀真想把薛放抱緊,可是自覺自己跟那些病患混了整天,恐怕對他不好:“十七……”
薛放見左右無人,卻將她擁入懷中。
“不行!”楊儀震驚:“……我身上臟!”
薛放道:“我就想抱抱你,哪裡臟了?”他把楊儀摟在懷裡,悄悄地:“莫說你是要典金腰帶還是把所有家底兒都交出去呢,我隻要你好好的就行。”
楊儀本來不敢多碰他,但此刻被他抱也抱了,倒也不用再禁忌,何況她也累了一天,便索性靠在他懷中。
半晌,楊儀由衷道:“十七,有你真好。”
薛放得意洋洋:“有多好?天下第一的麼?”
“天下第一的。”楊儀嗤地笑了,沉默片刻,便說道:“對了,那封信……也是為了藥。”
這一夜,京城之中,徹夜不滅的燈火比昨日要多的多。
南外城這裡,燈火通明的自然是病患聚集的團練營,幸虧小甘跟小連來了,不然楊儀一個人,隻怕真的要累死。
兩個丫鬟跟她學過些醫理,也下苦工認過藥材,背過四氣五味歌,雖然比不上楊佑維帶的那藥侍,卻不比一般藥鋪的小夥計差,裡裡外外,替楊儀料理了大半瑣碎。
連那些病患們,見了是兩個聰明伶俐的丫鬟裡裡外外照看著自己,又加上經曆了白天的事,故而十分安穩,楊儀吩咐什麼便立刻配合。
這樣一來,楊儀省了好些事。
除了南外城,內城這裡,傍晚時分,俞星臣去了一趟端王府,然後便轉去了陳府看看情形。
陳府內,陳主事已經發了病,抽搐的厲害,窒息了一回卻又緩過來。
這還是因為楊登給用了普濟消毒飲的緣故,把他來勢洶洶的症狀給壓下了大半,不然的話,今晚上隻怕陳主事就要在奈何橋邊追上陳少戒,上演父子團聚了。
一整天的功夫,楊登也給陳府其他眾人都粗略看過了。
如今外頭已經傳開了,再加上九門封鎖,楊登也不用再隱瞞眾人。
藺汀蘭告知了並非風疹,而是鼠疫的真相,果真不少人慌亂無措。
隻不過這畢竟不是最初出事時候的心理了,就算慌亂,也是有限,沒有很哄鬨,而是安靜的居多。
畢竟也知道小公爺跟楊太醫都在,必定是要儘力給他們治病的。
如果真是鼠疫,就算跑出去又能怎樣?何況藺汀蘭已經說了外頭已經封了城門。
藺汀蘭交代了幾句,大家都定神聽著。
然後,楊登又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