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知道他們家是俞家的親戚,如今在京內又住在俞家,所以那些眼高於頂的吏部堂官們對他自然也高看一眼,不至於十分怠慢。
之前俞星臣因為京內疫情跟追蹤北原細作忙的自顧不暇,所以不曾回府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葉子賦簡直如獲至寶。
“先前弟在舜州,也早就聽聞俞兄大名,今日相見,真真是三生有幸。”葉子賦滿麵生輝,他十分重禮,深深鞠躬拱手,雙手幾乎垂地。
俞星臣含笑回禮:“公子客氣了,如今既然兩家做了親,自然似一家人。不必說見外的話。”
徐夫人看他兩個說話,笑眯眯道:“葉公子說先前去吏部的事,也不知怎樣,我自然不懂,你可以跟你三哥哥說,叫他給你出主意之類的,也方便些。”
葉子賦道:“我隻怕煩勞了三哥哥。”
俞星臣一笑:“不至於,我也隻是力所能及,畢竟我不是吏部的人,所能的又有限。”
兩人說話之時,葉蒨兒時不時地便瞥兩眼,看似是在打量葉子賦,實際上是在留意俞星臣。
直到中午吃了飯,幾個人從夫人房中出來。
葉子賦道:“聽聞愚妹的丫頭,昨兒惹了禍,那毛丫頭不知輕重,兄千萬莫要怪罪。”
俞星臣淡淡道:“無妨。”
葉子賦看向葉蒨兒:“愚妹打小在深閨之中,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出舜州,自然有些禮數不周的地方,多虧了府裡夫人寬仁……蒨兒,還不當麵跟三爺賠罪?”
“三爺請……”葉蒨兒向著俞星臣屈膝行禮,可雙腿一軟,向著前方趔趄著栽過去。
俞星臣及時抬臂將她扶住。
葉蒨兒半靠在他的肩頭,仿佛驚魂未定,輕輕喘了幾聲。
葉子賦慌忙也抬手將她扶起:“怎麼了,叫你賠罪,你反而又失禮?”
“是、是腿一時麻了。”葉蒨兒囁嚅著紅了臉,“請三爺恕罪。”
她雖是鵝蛋臉,但身形纖嫋,生得不錯。
俞星臣看她這低著頭一味地退讓賠禮的樣子,心中不由想起了昔日楊儀。
他重又負手:“沒什麼大礙,隻是你的腿一直麻,彆是有什麼妨礙吧。”
葉蒨兒沒想到他會“噓寒問暖”似的,忙道:“不不、沒什麼妨礙,隻是……一時轉了筋。”
俞星臣道:“若有不適,可以叫人去請大夫來看看,不必強忍。”
葉蒨兒麵上露出感激之色:“多、多謝三爺……”
這日,俞星臣破天荒地跟葉家兄妹說了幾句話,透出幾分相談甚歡的意思。
葉子賦又趁機約他改日一起同遊城外鐵塔寺,玉渠觀等名勝,俞星臣也隻散散地應著。
回頭,俞星臣便吩咐靈樞:“去看著點兒。”
靈樞起初都沒反應過來:“葉家的人?”
“留心些,這是內宅,”俞星臣道:“彆叫人抓著把柄。”
靈樞立刻去了。
小黃狗在地上,向著俞星臣搖尾巴。
俞星臣把地上的小黃抱起來,看它脖子上的傷已經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倒不知是楊儀的藥管用,還是這狗子皮實。
從桌上撿了一塊山藥糕,掰開了,喂到狗子的嘴裡。
小黃狗一口一口吃了,察覺他的心情似乎不錯,便伸頭去舔他的脖子。
俞星臣到底不適應這種“親熱”,趕緊把狗子摁下去。
靈樞到了內宅,葉蒨兒的住處,見葉蒨兒正帶丫鬟回了房。
跟著她的丫頭小聲道:“小姐,先前還說府裡的三爺太過冷冰冰,現在看來,倒是不錯的人。”
葉蒨兒抿嘴一笑,顯然也有幾分開心。
丫頭道:“要是……這門親事真的能成就好了。也是小姐的福氣了。”
葉蒨兒輕輕地揉著自己的手臂,回想先前跟俞星臣的“相處”,眼神有幾分恍惚:“是……啊。”
那丫頭湊近了,低低道:“就怕……”
葉蒨兒道:“罷了,我想睡會兒。”
靈樞看她似乎要脫衣裳,就忙先離開此處。
他心想竟沒見到那矮個子的明丫在哪裡,之前就不大見她伺候在葉蒨兒身旁,又加上那夜所見,簡直古怪。
靈樞幾個起落下了地,正過院子,突然聽見裡頭有男女的說話聲音。
他忙藏住身形,隻聽是男子道:“你要再胡鬨,我可就要先把你送回舜州去了!”竟是那葉子賦。
果不其然,開口的是那個明丫:“好啊,那你就送,反正我也待夠了,叫我在這裡受氣嗎?”
葉子賦道:“住口,當初就不肯叫你來的,你自己非要偷偷地跟著,家裡如今還生氣呢!你還敢說?”
明丫道:“為什麼不叫我跟著?為什麼要讓那個賤人上京,不讓我?”
葉子賦聽她聲音頗高,倒吸一口冷氣,忙先去院門口查看是否有人。
靈樞早就隱住了身形。葉子賦見無人,才回來嗬斥:“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這是在家裡?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鬨?”
明丫哼道:“家裡也未必就由得我,我知道,你們覺著我比不上那個鬼鬼祟祟的賤人……我就瞧不慣她那種做作矯情的樣兒!今兒還公然地撲到俞三爺的懷中去了!真是個會演戲的下作胚子!像極了她那個通房出身隻擅勾引主子的娘!我看不出幾日她就也爬到俞三爺的床……”
“啪!”
靈樞正聽得驚心,這一記清脆仿佛也打在他的臉上,他驚了一跳,趕忙探頭向內望去。
卻見明丫被打的向旁邊歪了過去,另一個丫頭忙扶住她,竟叫道:“小姐!”
葉子賦指著明丫道:“你、你還敢說,要不是你罰她跪,她哪裡會傷著了腿,我警告你,你再敢胡鬨,我就真的不留情麵了!”
明丫捂著臉,眼中的淚奪眶而出:“你打我?為了那個賤骨頭……打我?”
葉子賦咬牙切齒,待要再說。突然聽見腳步聲。
靈樞卻也聽見了,幸虧他藏的好,不必再動。
葉子賦卻嚇得色變,趕忙拉著明丫往另一側角門挪去,明丫不肯從,葉子賦不由分說把她抱住,扭著出了門。
就在他們離開後,幾個上房的丫頭打這裡經過,其中一個向著院子裡瞅了眼:“沒有人啊,怎麼方才好像聽見有人說話呢?”
“怕是你聽錯了吧?也沒什麼,走吧。”
靈樞看了這一場戲,心驚非常。
也顧不得再跟著葉子賦跟明丫,趕緊跑回前頭俞星臣的書房,將自己所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
俞星臣聽了他的描述,皺眉不語。
靈樞按捺不住:“大人,您說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那個丫頭、真不是個丫頭?”
俞星臣道:“這個明丫,確實不是丫頭。你想想看她先前那些冒失舉動,哪裡是個丫頭該有的。”
靈樞道:“我雖然也覺著她無禮,還以為葉家家教如此,但如果她是什麼‘小姐’,那麼那個葉蒨兒……難道是個假冒的,不是他們府的真小姐,是個真丫頭?”
靈樞想到那夜明丫頤指氣使、罰葉蒨兒跪的樣子,再加上明丫今日罵葉蒨兒那些話,這葉姑娘顯然出身很低。
俞星臣道:“她不是真丫頭,卻也是個真小姐,隻不過,有嫡出跟庶出之分罷了。”
靈樞屏息:“哦……明丫罵她什麼通房的娘……難道是姨娘生的?”
他想通這個,臉上露出一點惱恨之色:“倘若如此,他們家怎麼敢讓這種人來接近三爺?這般身份!真是可惡!他們到底打什麼主意?”
端王殿下出宮後,帶了紫敏回了王府。
臨彆前,紫敏還向著俞星臣眨眨眼:“趕明我有空,去你們府裡逛逛啊。”
俞星臣知道這女孩子心裡記恨著自己賣她的事,隻一笑了之,打道回巡檢司。
是日天黑,俞星臣正看過了一本折子,外間靈樞來報說道:“小侯爺從順天府接了個案子回來。”
這時侯,順天府裡的那具屍首已經給送了過來,就在後衙驗房。
而很快地,胡太醫臉上蒙著巾帕,也被人帶著,做賊一樣溜了進門。
雖然此刻還有疫症,不過巡檢司裡已經沒有人蒙臉了,胡太醫這樣做,雖不過分,但稍微顯得違和。
眾人都不解其意,不曉得胡太醫是怕被人認出他跟命案相關,故意如此。
俞星臣帶著黃狗,站在院門口打量的時候,就見薛放跟楊儀兩個也從前方門口走來。
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薛放湊近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然後不等楊儀反應,竟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暮色中,楊儀低聲說道:“告訴你彆太放肆。”
“小人就放肆了,永安侯大人要如何懲罰,隻管發落,”薛放笑著說:“我必心甘情願領受。”
楊儀的聲音帶笑,又有點羞:“你真是……”轉頭把臉埋在他胸前。
薛放道:“彆怕,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何況你先前跟著進那巷子,我知道你必定累了。若累壞了……我是要心疼的。”
他說的其實不錯,這會兒早過了休衙的時候,巡檢司裡的人有限,像是俞星臣這種兢兢業業、加班加點的實在罕見。
俞星臣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跟咽下口水的聲音。
幸虧這會兒夜色正侵襲中,那邊一時也看不到他。
俞星臣腳步挪動,想要先回院內去,冷不防身邊的小黃狗似乎瞧不慣薛放那旁若無人眼內無狗的,便叫道:“汪汪!”
楊儀跟薛放齊齊地轉頭,正看見俞大人側身,似乎是個要回院的姿勢。
簡直像是被捉了現行,對於雙方而言,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