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樓上樓下, 鴉雀無聲。
連小二都停了動作,仿佛所有人都被點了穴道,大家立在原地,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薛放跟楊儀。
薛放原先一看到楊儀, 眼睛都在她身上。
此刻見她臉色不太好, 才瞥見旁邊這麼近站著的竟是俞星臣。
薛放不由地問:“怎麼還有他?”
俞星臣麵不改色道:“這是酒樓,來此自然是為飲宴,不知小侯爺等也在此, 倒是巧了。”
“飲宴?”薛放擰眉, 又看向楊儀:“你跟他飲什麼宴?為什麼不上樓找我?”
楊儀已經不想說話了。
連廖小猷都看出了楊儀不高興,他剛要開口,就聽到對麵那個十四“嗤”地笑了出聲。
楊儀抬眸,盯了那少年一眼。
她開口道:“十七爺這位……朋友,方才出手襲擊小猷, 又貿然對俞巡檢動手,不知是什麼來曆, 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吧。”
此時,原本被楊儀吩咐、等在外間的兩位永安侯府的侍衛聞訊趕了進來, 見狀俯身請示道:“此人可衝撞了大人?要不要拿下。”
那十四倒是分毫不懼,隻帶三分笑, 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楊儀跟薛放。
薛放一看這場麵,忙道:“沒什麼事,彆唯恐天下不亂。”
楊儀本來也是不想生事, 聽他這句, 反而道:“十七爺要袒護此人?”
她平常是個極好脾氣的,這會兒不知怎麼了。薛放也摸不著頭緒,打量她的臉色, 道:“你生氣了麼?是因為……十四跟靈樞動手?原本是誤會而已……”
廖小猷雖然無心計,但看到這裡,便忙道:“是啊小太醫,看在十七爺的麵上,還是不要跟他計較了,再說他力氣小,沒打疼我。”
十四聽了“力氣小”,眼睛微微眯起。
俞星臣在旁淡淡道:“小侯爺這位‘朋友’來頭倒像是頗大,一言不合,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殺招。且我看他也不像是懼禍之人,小侯爺倒是不用怕他吃虧。”
楊儀聽到他說“不用怕他吃虧”,複又皺眉。
薛放扭頭:“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小侯爺!”出聲的是胡太醫,陪笑開始圓場:“原來您在這裡,本來今日是要請您跟永安侯、俞巡檢的,隻是永安侯說您有應酬,不想竟是巧了!”
張太醫也忙說:“是是!方才還念叨您呢!哪知道在此?”
方才胡張兩位太醫驚呆了,此刻總算有所反應。
薛放雖沒見過胡太醫,看他們氣質也猜到幾分。又聽說原來也請了自己,並不是隻有楊儀跟俞星臣,便笑道:“原來是這樣……”
此時樓上那青年道:“十七,沒事兒就回來吧。”
薛放抬頭,一笑揚首道:“五哥你們先喝,我……”
楊儀沒等他說完便道:“十七爺隻管去忙,莫要因為我們耽誤了您的正事。何況我們也正要入席。”
薛放的眼睛瞪大了幾分。
十四在旁笑道:“好啊,我算是見了什麼叫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薛放微怔,看看楊儀,突然間臉上有些微紅。
他這反應把十四看愣了:這小子怎麼不生氣?
薛放清清嗓子,對十四道:“你這胡說什麼?你還不上樓?”仍不是動怒的口吻。
“小十七,”十四心中納罕,揚眉道:“當著人你威風起來了?我可是你長輩。”
他伸手在薛放的頭上彈了一下:“你這沒大沒小。”
楊儀見狀,臉色更加不佳。
薛放打開十四的手,抬頭對樓上道:“五哥,你也不管管?”
樓上那麵相威嚴的青年一笑:“十四,快上來,彆打擾十七的‘正經事’。”
十四倒是沒敢違抗,應了聲:“這就來。”這次他是從樓梯上去的,一邊走,還不時地回頭打量底下。
先前楊儀沒等十四動作,已經轉身往回去了。
薛放立刻跟上:“你到底怎麼了,真生氣了?犯不著的……”
楊儀道:“誰生氣了。”轉頭問小猷:“你生氣了麼?”
廖小猷搖頭:“沒有。”
楊儀又問俞星臣:“俞大人生氣了?”
俞星臣道:“不敢。”
胡太醫跟張太醫不等問,忙道:“不敢不敢。”
楊儀道:“十七爺聽見了?這裡沒有人生氣,你可以回去喝酒了。”
薛放聽到“喝酒”兩個字,總算悟出了一點什麼:“是因為我在這裡跟五哥他們喝酒?他們是西北才進京的……都是父親的舊部、也是我早就認識的哥哥們。”
楊儀止步。
此刻兩位太醫,廖小猷,以及俞星臣靈樞都在身旁,大家可都聽著。
她欲言又止:“我可說什麼了?你又何必解釋?我當然知道你有正事,所以才並未驚擾。隻是想不到大家在這裡碰見而已。”
俞星臣瞥了一眼,帶了靈樞先進了裡頭桌邊落座,兩位太醫自然也不會那麼沒眼色盯著,就也跟著進去。
隻有廖小猷還擔心他們:“小太醫,你可彆生氣啊?”
楊儀道:“我沒有。你進去吧,待會兒可以吃東西了。”
小猷聽見吃東西,這才滿懷期待地先行入內。
薛放看礙眼的都走了,左顧右盼,把楊儀拉到走廊儘頭,窗戶旁邊。
才小聲對楊儀道:“我哪裡惹了你了?”
楊儀轉開頭,假裝看窗外的柳蔭。
薛放道:“五哥他們是遠道而回的,又是舊識,我自然要陪陪。不過我並沒有就很吃酒,他們也知道我有傷在身,沒有灌我。”
楊儀仍是不言語。
“說句話。”薛放拉拉她的衣袖。
楊儀道:“大庭廣眾,彆拉扯。”
薛放嘿嘿一笑,道:“五哥跟十四他們,都是跟我交情極好的,我心裡還想著,改日要你跟他們見一見呢,沒想到……相請不如偶遇了。”
楊儀聽到這裡,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便道:“我見什麼,我又不是武官,道不同不相為謀。”
薛放抿了抿嘴,單手抬起,抵在她頭頂牆壁上。
他生得高,楊儀又站在角落,從背後看,隻能看到他獨自一人的身影。
薛放盯著楊儀,喉頭微動:“你是武官夫人,管著武官的,還不夠麼?”
楊儀的唇角一展,剛想笑,又忙忍著,哼道:“什麼夫人,少胡說,我可沒成親。”
薛放嘖了聲,竟靠近了些:“難道你還想跑嗎?”
楊儀往後一靠,背後卻是角落,忙站住了,抬手抵著他:“你乾什麼,站好了。”
薛放道:“你剛才突然生我的氣,把我嚇呆了……心現在還噗通噗通的,不信你試試。”
楊儀雖知道他多半玩笑,但還是張開手,在他胸口試了試,果真跳的頗急。
“是不是因為喝了酒?”
“我是見了你才心慌的,”薛放賴著她:“你這樣,容易把我嚇出個好歹來,知不知道。以後不可這樣了。”
楊儀是因為從昨兒晚上就猜想扈遠侯傳他回去是有什麼事,早上又不見他去巡檢司,故而擔心,等到聽小甘說他是迎客,才把懸著的心放下。
誰知竟在酒樓見到,偏偏十四又跟廖小猷起過衝突,楊儀心裡埋著的火一下子便冒了出來。
尤其是看到薛放很護著十四。
如今被薛放三言兩語拆解,心裡的氣也消了,回想方才似乎確實有點“失態”。
她哼道:“誰叫你一整天沒消息呢。”
“我倒是想告訴你,隻是你在宮內,要怎麼說?早上派去楊家的人又撲了空。”
楊儀無言以對,可又不願啞口無言似的。便道:“這麼說都是你的道理了?”
薛放笑道:“不不,我沒有理,我理虧行麼?”
楊儀這才不由地笑了:“倒也不用這樣,好似我逼著你的。”
薛放雖然說沒有吃酒,但他跟那些舊相識們都是意氣相投,感情甚篤的,多年不見突然相逢,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