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的寒意切膚, 初十四倉促中閃身,鮮血卻已經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聽見身後是夏綺大叫了聲:“小艾!”
初十四雙足落地, 踉蹌後退。
他向後瞥了眼, 卻見艾靜綸胸口插著一支箭, 整個人正跌往地上。
夏綺則狼狽地跳下馬,向著他衝了過去。
原來方才那幾支箭,一是給初十四,二是大羅的當家, 三是毒蠍娘子, 四是夏綺, 其他的人,這些摩天死士還未放在眼裡。
誰知艾靜綸一直都留意著夏綺方向,見勢不妙, 竟從馬背上直撲過去,千鈞一發之時,替夏綺將那支箭擋住。
初十四抬手摸過臉頰, 望著手指上鮮紅的血跡,抬眸, 眼前是五匹並列而出的馬兒。
除了中間一匹沒動,其他四匹已不由分說衝入人群。
就像是群狼進了羊群, 初十四聽見耳畔的砍殺聲, 慘叫聲, 此刻已經分不清是大羅,登雲峰,還是他帶的官兵了,都是被屠宰的豬羊一般。
初十四怒吼了聲, 揮刀向著中間那蒙麵人又衝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夏綺將艾靜綸擋在身後,對上了一個衝過來的摩天死士。
夏綺早先曾經在北境呆過,對於臨陣殺敵種種當然不怯。
雖然嫁了人,生了孩子,弓馬之術荒疏了很長時間,但就算如此,跟北境一半兒的將士們比起來,她也是絲毫不遜色。
何況往北境這一路的曆練也著實不少。
跟艾靜綸這種從沒親身上過戰場的少年來說,她自然像是個經驗豐富的前輩。
但是現在,在摩天死士麵前,夏綺感覺自己就仿佛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處處竟被壓製。
不管是體力,招數,應變,甚至是氣勢,對方竟都在她之上,令她簡直無法匹敵。
剛一對招,手中的劍幾乎給磕飛出去!
然而夏綺卻仍是咬牙並未後撤半步。
因為艾靜綸就在她身後,倘若她閃避開,這北原精銳的鐵蹄將毫不猶豫的踩落。
畢竟方才對方就是踩著地上的垂死者以及屍首過來的,那冰冷的馬蹄上還沾著新鮮的血肉。
夏綺想看看初十四如何了,但她不能分神,隻凝神竭力對付麵前之人!因為一個失神,隻怕就守不住了。
因對方人在馬上,加倍難纏,夏綺把心一橫,揮劍刺向對方坐騎的眼睛。
果真對方沒想到如此,傾身揮刀擋住。
夏綺抓住這個機會,又連連向著馬身上各處攻擊,那騎士大怒,索性縱身躍下,步行跟她對戰!
夏綺之所以逼此人下馬,卻不為彆的,隻擔心他縱馬向前,踩傷艾靜綸,如今見他下地,頓時鬆了口氣,刀劍相交,同對方拚力鬥在一處!
但越是如此貼身對敵,越是凶險,何況雙方實力本就懸殊。
很快,夏綺的虎口就已經被震裂流血,但她掃見了身前那些摩天死士一麵倒的屠戮慘狀,這會兒可不是退卻的時候,隻能死戰。
她全然不顧,這般悍不畏死的打法兒,反而將那摩天死士阻了阻。
可她卻也險象環生,就在夏綺肩頭吃了一刀之時,原本倒在地上的艾靜綸舉手,少年大吼了聲,竟把胸前的箭硬生生拔/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讓少年的兩隻眼睛都充了血,他卻全然不在意似的,那太過的疼反而麻痹了一切,艾靜綸起身,揮刀衝了上來。
夏綺起初都沒意識到那不似人聲的吼叫是艾靜綸發出的,等看到他衝上來,她才意識到:“小艾!”
艾靜綸牙齒間都滲出了血,他含糊不清地說道:“不會隻讓你保護我……”
夏綺握刀的手不禁一顫!
初十四那邊,也是自顧不暇。
他所對上之人,自然是這五人之中的首領,對方並未下馬,卻自背後抽出一把半人多高的長刀,刀刃所及之處,好像有一團懾人白芒,把人跟馬都罩在其中,而初十四竟無法靠近半步。
這會兒場中,初十四從西北帶的幾名侍衛,齊對戰兩人,另外那些從武威帶來的侍衛們,也迎住了另外兩個,但他們都是好幾個才能勉強對上一個,倘若一對一,卻是絕無可能的。
而除了他們外,大羅的那些匪賊,以及登雲峰的兵們,早已經潰不成軍,尤其是大羅的眾匪首,見當家已經被射死,現在隻顧要逃命了。
眼見有幾個已經騎馬奔逃,被初十四攔住的那蒙麵人眼神一沉:“不知好歹!還不讓開!”
初十四冷笑道:“怎麼讓?你忘了你這是在北境了?該讓開的是你們!”
那蒙麵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尚且口出大言,既然這樣,那就成全你……”
他掃了眼場中的情形,雖然目前手下們都被阻住,但卻儘占上風,隻要再一刻鐘,他們便會毫無懸念地掌控全局。
他得先殺了初十四。
一念至此,手中長刀攻勢立變。
刀光如同雪片一樣灑落,“叮叮”數聲,初十四隻覺著肩頭跟腰間疏忽一寒,隱隱刺痛。
他知道是負了傷,但卻不願去看,也沒有空暇去自查,而隻是拚儘全力,想要抵擋這怪物一般的人。
“果然不愧是牧東林身邊出來的……”隱約中那人低語了一句,輕描淡寫。
兩人對招,初十四已經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氣,連查看身上傷的如何都不敢。
而對方卻仿佛好整以暇,遊刃有餘,甚至有時間點評。
初十四心頭一寒,便又聽見他道:“可惜啊……”
“嘎”地一聲響,刀鋒自初十四頭上掠過。
他被那致死的味道逼得窒息,猛然向後仰身,身形幾乎貼地,而那奪命的刀鋒卻又鬼魅般追隨而至。
初十四隻聽到有人叫道:“十四爺!”
來不及多想,瞬間,初十四順勢從地上滾了出去。
腰刀已經被振飛了,初十四卻躍起身來,狠狠地瞪著對方,像是被激怒了的小豹子。
馬上的蒙麵人很意外地望著他:“不錯,竟然能避開……”
他的目光中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很快恢複了冷酷。
一抖韁繩,便要上前解決一切。
就在這時,馬蹄聲從路上響起,迅速逼近。
蒙麵人眯起雙眼,轉頭看去。
初十四定神,卻見馬上來的,竟是跟隨楊儀的徐明,奇怪的是,他身邊隻帶了兩個人。
這瞬間,初十四所掛心的竟是——難道是楊儀出事了?
徐明掃過麵前所見,心中驚駭,怒吼:“住手!”
原來此刻,那蒙麵人雖沒有再追擊初十四,可其他的人卻並未停手。
刹那間,一個侍衛又死在刀鋒下,而夏綺那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艾靜綸已然失血過多,而夏綺多處負傷。
徐明衝到跟前,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接著!看仔細!”不由分說地扔向那為首的蒙麵人。
那人招手接過,原本懷疑是暗器等物,隻是他藝高人膽大,絲毫不畏。
如今到手,卻覺著軟綿綿……低頭看去。
起初狐疑,繼而色變。
瞬間,一聲呼哨。
其他正欲大肆屠戮的摩天死士瞬間停手。
徐明丟出東西後,本要殺進去幫忙,猛地看到他們都停下來,這才勉強勒住馬韁繩。
為首那蒙麵人握著手中之物:“這是什麼?”
徐明道:“你知道!”
蒙麵人的眼睛眯起,目光閃爍:“我知道?……哼,你把這個給我是什麼意思?”
徐明仍是說:“你知道!”
蒙麵人的眼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光:“他……”
他剛要開口,卻又打住,垂眸又看了看手中的東西。
掃過初十四眾人,蒙麵人冷笑道:“我今日不為彆的,隻看在西北牧督軍的麵上,饒過你們一次,下回,就未必有這麼幸運了……”
其他的蒙麵人顯然不曉得他是什麼意思,可雖然疑惑,卻並不當麵質問,聽了這話,紛紛上馬返回。
那為首的蒙麵人深看了眼初十四,又抬頭看向徐明:“回去告訴永安侯,我們會去拜訪她的。”
初十四冷笑了聲,才要說一句,眼前卻一黑。
隻聽徐明叫道:“初軍護!”翻身下馬衝了過來。
初十四這才有空低頭,卻見肋下處一大片血跡,像是潑了朱砂墨汁似的,把大片袍子都洇濕了。
還活著的侍衛,將一些傷重未死的傷者送上馬,一並帶回了望鳳河。
城中。
楊儀先前看到金姑娘的手腕都給磨破了,便吩咐人給她解開。
本來想問問金姑娘藏鹿山到底如何,但是想到初十四帶人離開時候的情形,以及仇大的話,楊儀心中有一種奇異的不適之感。
她來不及多想,返回仇大的房中。
仇大此刻似乎有些睡著了,楊儀走到他跟前,手中卻拿著一把從薑統領那裡借來的匕首。
朦朧中,仇大睜開眼睛,他看見了匕首,又看看楊儀的臉色,卻並未開口,亦毫無懼色。
楊儀抓住他的一縷頭發,用匕首割了下來。
仇大才問道:“永安侯這是做什麼?”
楊儀望著他的眼睛:“也許,可以救命。”
仇大一笑:“我隻聽說孫悟空有救命的毫毛,原來我的頭發也能救人命麼。”
楊儀道:“試試看就知道了。”
她一聲“試試看”,讓仇大的笑容緩緩收了。
等看到徐明帶了初十四夏綺等重傷的人回來之時,楊儀知道自己“試對了”。
“大人!”徐明慌神:“初軍護……”
楊儀正也奔向初十四,而初十四雖仿佛渾身浴血,臉色慘白,但竟仍是強撐不倒:“去看他們……我還能……”
他在馬背上一晃,幾乎栽倒下來。
艾靜綸傷的極重,失血過多,初十四肋下一道劃傷,差點透入臟腑。
夏綺手臂,頸間,各處都有傷。
其他的侍衛們,以及登雲峰救回來的人,也都慘不忍睹,無法儘說。
楊儀特叫把望鳳河的大夫們都叫到了,也不過六七個人而已,雖然人少,卻還有的是濫竽充數醫術大不精妙之輩。
幸虧也算有些個幫手的,縱然如此,忙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算消停。
楊儀親自清理了艾靜綸的傷口,處置妥當,又縫了針。
若非親眼所見,她真難相信,這如女孩兒般嬌嫩的少年,居然有這樣勇烈的一麵。
幸虧艾靜綸已經昏迷,倒是省了一番縫針之痛。
在給初十四看的時候,他十分抗拒,楊儀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
初十四愣住。過了會兒才道:“十七跟你說的?”
楊儀淡笑道:“他哪裡跟我說這個……當初剛照麵,我就看出來了。畢竟我自己也是如此,豈會不知麼。”
初十四嗬了聲,垂眸。
楊儀看過他的傷:“傷的如此,要是換了彆人,早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