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城中百姓紛紛避退, 北城門大開。
那少年將軍銀冠束發,穿著一襲烈烈地赭紅袍, 外罩著龍鱗鐵甲簡袖鎧。
他手中倒提著一支差不多兩人高的極長銀槍, 紅纓如血,一馬當先。
雖薛放來至定北城,但並未親自出城交戰過。
除了處理定北軍的內務等等, 就是在督促回元湯的事,要麼就是讓將士們操練。
絕大多數百姓都沒有見過他的真容,如今見這般年少英武, 又生得眉眼如畫, 紛紛打聽是哪一位。
在所有議論紛紛的聲音裡,無數目光的注視下,薛放已經帶了兵疾馳出門。
北原大營。
先前一場混戰, 雖然沒攔住趙世,但是跟隨趙世的隨從、薑統領帶來的一個侍衛,以及兩名斥候, 除了死傷無救的外, 還俘虜了大概有七八人。
不過北原這邊兒完全沒有占到便宜,因為他們的死傷人數, 足足在三倍以上。
跟隨趙世的侍衛跟薑統領眾人互有損傷。
定北城的斥候們又殺傷了幾十。
最後靈樞一人, 在北原大營的轅門口上,傷者無數,死者十數人。
蒙岱來到現場,看到如此慘狀, 暴跳如雷。
付出這樣的代價,竟然還放跑了趙世,皇後娘娘那邊兒也無法交代, 自己這裡又損失了一筆,他恨的咬牙,命把捉拿的周人關起來,先鞭打出氣。
隻是轅門內還未安穩,外間亦有斥候來報:“將軍!定北城方向來了一隊人馬。”
蒙岱正也盛怒之中,聽說大周的兵馬出了城,正合他意,立刻道:“來的好,速速點兵,隨我出城迎戰!”
在距離北原大營三十裡外,兩方軍馬,相隔停住。
這算是兩軍正式第一次對上,猝不及防,卻也在情理之中。
蒙岱抬眸看去,卻見對方定北軍的“周”旗之下,有一匹矯健白馬尤其醒目。
馬上的少年,劍眉星目,英氣勃勃,一雙銳利的眼睛正盯著此處。
蒙岱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問身邊人:“那個少年是誰?總不會……就是定北軍的總帥薛不約吧?”
他身邊的副將道:“將軍,聽說那薛不約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俊美,而且慣用一把一丈三尺的朔寒天罡槍,可見必定是此人無疑。”
蒙岱疑惑而不屑一顧地說道:“本將知道那薛放年紀輕,但這也太……大周無人了麼,竟叫個嘴上沒毛的年輕小子來領軍?”
副將聞言,不敢出聲,隻能腹誹,——想當年大漢的少年將軍霍去病奇襲匈奴王庭,受封冠軍侯的時候,也才隻有十七歲,豈容小覷。
他隻能強笑道:“將軍,總之既然大周皇帝如此安排,必有道理……而且此人就是當年駐守定北城的薛靖之弟,倒也不能小看他。”
“薛靖,”蒙岱的眼神一沉,卻冷笑道:“怕什麼,再厲害的薛靖不還是埋骨在北境了……現在換了他的弟弟,也是一樣!”
就在他大放狂言之際,對麵定北軍中,一個副將拍馬出列。
他向前奔出十數丈,揚聲道:“毫無信義的北原人,我定北城本想以和為貴,才派了使者,不惜親身入祖王城議和,爾等卻是蠻夷之性,出爾反爾,居然還要對使者下殺手,自古以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可見北原乃不知禮儀不講道理的邊邦蠻夷!如今我們北境薛督軍親臨,你們知道好歹的,速速將我方的人好好地送出來,要不然,隻怕你們後悔也來不及!”
蒙岱一聽,哈哈大笑,一擺手:“汪古,你去。”
他旁邊叫汪古的副將打馬上前,勒馬高聲道:“什麼議和,你們根本就毫無誠意!何況原本就是我北原占據上風,你們這些敗軍之將,還敢在這裡叫囂!薛督軍又如何?當年他的兄長薛靖,也是死在這裡,馬踏成泥,何況是他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你們識相的,就趕緊投降,我們大將軍還可能饒你們一條性命,不要跟著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定北城的副將聞言大怒:“無恥的蠻賊,敢說這種天打雷劈的胡話,你來,我先跟你殺一場!”
陣前罵戰,本是曆來的規矩。
但北原這人竟辱及了薛靖,連這副將都忍無可忍。
對麵那北原的將領也不是好惹的:“怕你不成!”立刻拍馬上前,兩人竟先打在了一起。
馬戰打了有十數回合,不分勝負,北原的汪古匆忙中砍出一刀,回身欲逃。
定北城這邊參將發誓要將他斬殺刀下,見狀立刻就要追。
忽然背後薛放喝道:“回來!”
那參將隻一遲,卻見前方本要逃走的汪古突然回身,雷霆一擊!
原來他見雙方僵持不下,所以竟使出了這招詐敗誘敵的拖刀計之法。
多虧薛放提醒,定北城的參將側身,堪堪躲過,嚇出一身冷汗。
倉促中他一抖韁繩,反身往回。
背後是那北原將領汪古,得意洋洋大叫:“如何逃了?周朝的懦夫!”
其實這一場尚未分勝負,不過北原的士兵已經鼓噪起來,就仿佛已經贏了一場。
就在這時,薛放拍馬向前,一指那人:“你過來,我跟你打。”
汪古看薛放如此麵嫩,不由也存了幾分輕敵之心。倘若能夠在兩軍陣前,將對方的主帥打敗,那可真是不世之功了。
他嘿嘿笑道:“薛不約,今天就送你去見你哥哥!”鬼迷心竅,竟大吼了聲,揮刀衝了過來。
此人用的是一把馬戰慣用的長柄刀,揮在手中,也有七八尺之長,陡然甩出的話,就如暗器一樣叫人防不勝防,所以先前的拖刀計幾乎成功。
也是因為方才的幾乎贏了一場,讓此人極為猖狂,他並未意識到自己將麵對的是誰。
縱馬狂奔,雙方逼近之時,汪古大展威風,舉刀向著薛放,以泰山壓頂的勢頭劈了過去。
汪古心想要一擊得手,自然最佳。
誰知那大刀還在空中,兩隻手臂卻已經不能動了。
汪古身子一頓,臉色錯愕。
眼珠無所適從地轉了轉,然後垂眸。
他看見了那支奇長無比的朔寒天罡槍,此刻正死死地抵在他的下頜處。
鮮血順著紅纓,滴滴答答。
再多,他就看不到了……
但在汪古身後的北原眾人卻看得很清楚,從他的後頸處,帶血的槍尖刺了出來。
天地之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本來都還想著看一場精彩打鬥,居然、毫無預兆地……就分了勝負。
可竟沒有人看清楚薛放是幾時出手,什麼時候出手。
有的人僅僅是轉了轉頭,或者眨了眨眼,或者一個恍神……場上的人已經死透。
可怕的是,汪古的坐騎還沒有停下,以慣性直衝出去。
於是,兩方陣前就看到了令所有人都悚然驚駭的一幕。
汪古的長柄刀落地。
而薛放的槍尖上,兀自高高地挑著穿心而死的參將屍首。
北方冷硬的狂風席卷而過,似乎還有薛放一聲淡淡的冷哼。
然後他不疾不徐地打馬向前,在距離北原陣前四五丈的距離,將槍尖上的屍首一甩!
一片駭然驚呼聲中,那屍首重重地跌在了蒙岱的戰馬之前。
汪古兀自死不瞑目。
戰馬受驚,昂首長嘶,四蹄躁動。
蒙岱方才看呆了,毫無提防,刹那間幾乎被掀翻在地,急忙勒住馬兒!
北原陣中一片騷動。
薛放單手提著滴血的長槍,睥睨道:“派個能動手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