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聽出這隻雪豹的吼聲有些古怪。
它稍微地動了動, 但又沒有完全爬起。
薛放咬緊牙關沉住氣,用右手一把揪住雪豹的耳朵壓住它的頭,一邊試著起身。
那雪豹僅僅掙了一下,並沒有大動。
薛放越發有數, 但他先前從山上跌落, 翻翻滾滾, 雖多數有雪豹墊底,但仍是不免各處磕碰擦傷。
比如右手上便已經血跡斑斑, 而抬頭看看先前落下的方向,卻已經是在極遙遠的高處,又有幾隻大鳥在彼處盤旋。
薛放望著那仿佛走半天才能攀上的地方, 瞬間心生後怕, 這若是稍有不慎, 便什麼都不必說了。
目光投向身邊的雪豹, 薛放咬牙撐起身子,歪頭看向雪豹正麵。
一看, 嚇了一跳。
這雪豹身前也是鮮血淋漓,嘴上臉上, 胸前四肢……原本漂亮的皮毛被血濡染的一塌糊塗。
大概是傷的極重,雪豹側臥著,呼呼地喘氣, 金色眼睛裡透出“茫然”,似乎不知自己怎麼落到這步田地的。
薛放愕然之餘留神細看,才發現原來它的兩隻前腿都受了傷, 尤其是右腿,骨頭刺出。
大概是之前躍下的時候折了,正因如此, 才不能起身。
發現了這個,薛放稍微放心,這雪豹不能來吃自己自然最好,他咬緊牙關,試著用力,終於把自己傷痕累累的左臂從雪豹的頭下麵拉了出來。
雪豹哼了聲,沒有動。
經過這一番性命攸關,薛放身上的那軟筋散的藥力已經散開大半,但體力卻也所存無幾。
天色眼見就要黑了,若不想法兒,在這個地方過一宿,也許半夜還不到,他就會凍餓而死。
薛放屏住呼吸,摸了摸身上,意外地發現之前離開之時楊儀給他的那個荷包還在。
被殺手所傷的時候,他記得裡頭有一顆解毒丹藥,倉促中來不及看,隨便抓了一把吃了。
如今這裡還剩下六七顆藥丸,竟還有幾包外用的傷藥。
他曾經聽楊儀說過要給他準備些常用跟急用的藥,隻是他的心思不在那上頭,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會用到,何況種類太多,所以記得並不牢靠。
隻對幾種傷藥認得清楚,畢竟這些可能是“真”常用的。
薛放檢查了一番,眼中透出幾分溫柔,喃喃道:“幸虧有你……”
憑著記憶,他撿了兩顆藥丸塞進嘴裡,嚼著吃了,又用了一包外敷的十灰止血散,把自己腿上的傷口處理妥當,又將手臂身上幾處稍微重的極快料理了一番。
弄好之後,卻更餓了,他左顧右盼,想要因地製宜,那豹子還在喘氣,好像是吃不成,於是目光投向那隻禿鷲。
隻是左看右看,薛放覺著這隻鳥兒生得太醜,下不了嘴。
思來想去,覺著自己還沒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摸摸腰間的匕首,竟沒有在之前墜崖的時候丟掉,薛放扭頭看向那隻雪豹,琢磨著將它宰了會怎樣。
然而就在這時,那隻雪豹極慢地起身,竟向著旁邊爬行出去。
它因折了前肢,行動不便,看著十分狼狽,卻仍是艱難地爬到離薛放有四五步遠的距離。
雪豹似乎失去力氣,歪倒身體,嗷嗷地低吼,兩隻眼睛盯著薛放,又無力地將頭歪倒,不住喘氣。
薛放瞪著它,心想這畜生難道是察覺了他的殺意,才主動爬開的?
正在思忖,那雪豹卻又扭頭,竭力支起身子,繼續向著前方歪歪扭扭地爬去,隨著動作,身下流出點點滴滴的血。
薛放起初以為這雪豹是想害怕了想避開自己,順著它爬行的方向抬頭,卻見山上仍有幾隻禿鷲在盤旋……
他掃了一眼,不以為意,剛要再看那雪豹,忽地覺著不太對勁。
重新抬頭看去,見那幾隻禿鷲盤旋之餘,竟又向下俯衝,隻不過不是向著他們的方向,而是往山岩的某處。
薛放揚眉,從大鳥們的動作,看出那應該是在捕獵,他的眼力極佳,定睛看去,終於看到岩石之中,似乎縮著一團不怎麼大的……雪豹?
那是一隻很小的雪豹,大概才幾個月,正跌跌撞撞地向下奔逃,卻被禿鷲襲擊,磕磕絆絆,險象環生。
先前薛放沒留意,這會兒細看,耳畔能聽見小雪豹哀鳴的聲音,他猛地看向那隻瘸腿的雪豹,難道它是聽見了那小雪豹的叫聲,所以才……
原來,這是一對母子嗎?那小雪豹原本在窩內,大概是聽見了母雪豹的吼叫,所以才跑出來,被那些禿鷲盯上的?
果真,那瘸腿雪豹仰頭發現了這一幕後,嗷地叫了幾聲,仿佛十分絕望。
而就在這時,一隻禿鷲瞅準時機衝了過去,利爪一把揪住了那小雪豹。
瘸腿雪豹拚命向上爬了會兒,無力地跌倒在地,喉嚨裡發出仿佛是哀鳴的聲音。
薛放屏住了呼吸,看看那隻大雪豹,又仰頭看向那得意洋洋擒住了小雪豹的禿鷲。
不過,雖然那小雪豹年紀不大,但畢竟是豹類,仍是有些沉重,那禿鷲的身體也隨之降低了數丈。
它正擒著小雪豹往山岩上飛去,一旦降落,自然會立即將這小雪豹分食。
電光火石間,薛放盯著那隻禿鷲,猛地一揚手。
匕首仿佛一支弩箭,破空而起,又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直刺入那禿鷲的胸膛。
禿鷲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直墜而下,還未降落,爪子已經鬆開,那小雪豹當空向下跌來。
薛放咬緊牙關,疾步向前,掠過兩處岩石,張手接去。
那個毛團子頓時便落入了他的懷中,果然頗有點重量,砸的他身形一晃,咳了兩聲。
與此同時,那禿鷲帶著匕首也墜落在旁邊不遠處。
薛放揪著那毛團,一瘸一拐走過去,連禿鷲帶匕首提溜了回來。
自始至終,瘸腿的雪豹瞪著眼睛看著他動作,仿佛驚呆了一般,直到薛放提著那隻小雪豹,扔到它的身旁,瘸腿雪豹才吼了聲,趕緊湊過來。
而那隻小雪豹也急忙一頭紮進它的懷中,仿佛驚魂未定急著找母親撒嬌一般。
瘸腿雪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不住地舔舐那小雪豹,又看它是否被禿鷲所傷,還好不曾。
薛放坐在對麵,檢查自己腿上的傷處,方才他著急去接那小雪豹,不免掙動了傷口。
此刻抬頭看看那一大一小兩隻,一邊碎碎念說道:“我可不知你是帶崽子的,可誰叫你打錯了主意,先跑過來咬我呢,這可怪不得我。”
大雪豹看了他一會兒,又低頭去舔小的。
薛放歎了口氣,這大雪豹傷的如此,若不能進食,遲早是個死。本來死就死吧,可它竟然還帶了個崽兒。
皺眉尋思了片刻,薛放走向那大雪豹。
雪豹瞪著眼睛,卻並沒有動,到現在,捕食者跟被捕食者的角色已經互換,這雪豹大概是認命了,隻望著薛放,等他發落。
薛放道:“你要是敢不知好歹,我就擰斷你的脖子。”慢慢在它旁邊蹲下,先看看它兩隻前腿的傷,右腿傷的重些,骨頭大概斷了,左腿還好點兒。
薛放拉著它的左腿,雪豹嗚了聲,畢竟緊張。
它身邊的小雪豹一個哆嗦,望著薛放叫。
“不殺你,放心吧。”薛放嘀咕著,從荷包裡翻了會兒,找到一包“新傷斷續膏”,取了些,先給它的左腿試著抹了抹。
雪豹看看腿,又看看他手上的藥,鼻子掀動,仿佛在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