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醜陋的大鳥俯衝下來, 楊儀大叫了聲。
她縮身欲躲開,這猛然一驚的功夫,人已經醒來。
驚魂未定, 楊儀俯身,又咳又喘。
睡在房中的小連聽見動靜,一骨碌爬起來,衣裳也顧不得披便趕過來:“姑娘怎麼了?”
楊儀還有些昏昏沉沉地, 雖然知道是做了夢,但細想那情形,卻又不像是做夢。
就好像她真的設身處地的躺在那冰冷嶙峋的山石地上, 任憑那大鳥啄向自己……躲無可躲。
她不願意把這夢境往壞的方麵去想, 但心驚肉跳, 隱隱地感覺, 是跟薛放有關。
次日啟程的時候, 有人來報說斧頭不見了。還帶走了兩隻狗。
楊儀很詫異, 忙叫人去細問端詳。
不多時俞星臣趕來,道:“他興許是早一步回定北城了,昨夜曾跟我說,他有些惦記決明……怕咱們路上還有耽擱,就先行一步了。”
俞星臣當然猜到斧頭是去做什麼了, 可實話不能說, 彆的謊話一時又捏造不出來。
楊儀疑惑地望著他:“斧頭不是那種輕率任性的……似乎不至於就急的這樣, 可問清楚有人見著他沒有?”
俞星臣道:“問過了,早上的時候,便出了北門。”
出北門自然是往定北城的方向去。
楊儀雖懷疑這種說法,但心想俞星臣也沒有必要說謊,便道:“俞監軍請派幾個人去追上斧頭, 他一個孩子……到底叫人擔心,且聽說最近又有賊人出沒之類。”
俞星臣道:“放心,已經派了一隊人去找了。”
他做事向來穩妥,倒是不用她多言,正想著再問問黎淵,卻見黎淵疾步從外走了進來。
楊儀露出些許笑容:“怎麼才回來?”
黎淵抿了抿唇:“去處置了一點兒事。”
飛快地,跟俞星臣的目光碰了碰。
楊儀想到昨晚上小甘提起山賊的事情,想必是為這個,便道:“妥了麼?”
黎淵道:“沒什麼大礙。我看外頭車駕都準備妥當,不如早點啟程吧。”
楊儀見他打量俞星臣,猜到兩人有話說,便跟小甘小連先行往外,龔知縣在旁陪著。
黎淵看她出去,臉色才暗沉了下來。
俞星臣道:“怎麼回事?”
先前黎淵率人一路搜尋,又有戚峰派來的一千人馬,以事發之地為中心,向四麵八方去找。
其中有一隊便是往小雁塔縣方向而去,誰知一直到了縣城,正遇見苦等薛放的屠竹跟費揚阿等人,自是毫無著落。
黎淵神情有些難看,頭一次無精打采:“倘若他活著,一定不會毫無線索,我……”
俞星臣的心一緊,但他卻搖了搖頭:“不,正好相反,現在毫無發現,也許是件好事。”
“好事?”黎淵費解。
俞星臣道:“先前你趕去現場的時候,對方連屍首都沒有來得及收拾,自然是因為忙於應付薛十七……按理說如果還有交手,那必定會留下更多痕跡,可出動這麼多人仍是一無所獲,也許……有什麼不可測的意外出現了。”
“什麼意外?”
俞星臣擰眉道:“這些殺手武功高強,也許……也許他們遇到了比他們更高明的勢力。”
黎淵一震。
俞星臣眨眨眼:“比如……”
黎淵道:“北原的人?摩天死士?”
他脫口而出,心裡卻又一慌:“如果是這樣,那他豈不是更危險了?”
俞星臣搖了搖頭:“不,現在反而是在他們手中更妥當些。以胥烈的脾氣,在北境連番吃了大虧,他應該不會立刻返回,也許,是他……”
黎淵不知要如何接口。
俞星臣忽然道:“你說搜尋的人一直找到了小雁塔縣還一無所獲,那麼去凍土重鎮,有沒有近路?”
黎淵因完全沒想到胥烈,更想不到這點,卻並不清楚。
隻問:“難道他們會去凍土嗎?有什麼道理?”
俞星臣的回答極為肯定:“如果是胥烈捉住了薛十七,他一定會去凍土。凍土若沒有薛督軍坐鎮,鄂極國必定慘敗……這正是胥烈可以挽回顏麵的好時機,他絕對不會錯過。”
他把胥烈的性子分析拿捏的極準。
黎淵心神一振。
俞星臣吩咐:“速去找本地向導仔細詢問,倘若有小路可去凍土,立即派一隊人馬沿路追蹤。”
兩人商議妥當,出門卻見楊儀正在跟龔知縣說話。
隻聽龔知縣道:“永安侯恕罪,下官孤陋寡聞,並不知道有這種山……”
楊儀道:“無妨,我也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俞星臣走到跟前:“在說什麼?”
楊儀尚未開口,龔知縣道:“永安侯詢問下官,縣內或者周圍可有那種林木稀疏、石塊如鐵遍地堆積的山……據我所知,從藥王山到周圍,除非是北原那邊,但凡有山,自然是林木茂盛,卻不曾見過滿是石堆的。”
俞星臣點頭,又問楊儀:“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呢?”
楊儀並不提自己做夢的事,隻道:“好奇而已。”
龔知縣跟春安縣內父老相送,一直出了北城門,還駐足相望不去。
將到定北城的時候,官道上有一隊人馬飛馳而來。
俞星臣對於馬蹄聲格外警覺,忙探身看去。
來者卻是定北城戚峰所派接應的隊伍。
另一方麵,黎淵派人去找了好幾個向導,終於從一名老者口中打聽到,確實有往凍土方向的小路。
隻是那條路荒無人煙,路上野獸出沒,很少有人走。
那老者道:“那條路隻有冬日可通,因為那裡有一條南丹溪河,極寬闊,水很急且深,平時無法通行,隻有在冬天的時候才會結冰,有獵戶常從河麵上過。”
黎淵親自帶人,沿著那老者交代的路徑追蹤而去。
就在黎淵一行人風馳電掣地跑馬而過後,旁邊一條極小的岔路林子裡,有輛馬車慢慢馳了出來。
車外,一名摩天死士道:“少主,是跟著永安侯的那人。”
黎淵道:“他們必定是來找薛十七的,奇怪,他們怎麼竟會想到往這條路上來呢。”
喃喃了一句,忽然間有所醒悟:“一定是那個姓俞的,真真……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旁邊金環道:“少主何必憂心,就算那俞星臣機關算儘,也是無用,他們若能發現薛十七的屍首正好。”
胥烈卻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輕鬆,臉色反而一沉,冷哼了聲。
金環看出他的不悅,卻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胥烈沉思了會兒,對著窗外道:“你真的看見他跌了下去?”
外間一名摩天死士道:“回少主,確鑿無疑,他跟那頭豹子一起跌下山崖的,必死無疑。”
胥烈的藍眼睛裡陰晴不定,半晌,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薛放聽見一聲奇怪的鳴叫。
與此同時,耳畔是楊儀的聲音:“十七!”
她的聲音極為驚慌,好像在害怕躲避什麼。
幾乎是本能地,薛放猛然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隻極其醜陋的奇怪的大鳥,自飄著雪花的天空,正向著自己俯衝而下。
薛放盯著那鳥充滿了戾氣的眼,甚至能感覺到它帶著寒意的尖嘴即將啄到自己的臉上。
便是在這時,那鳥兒再也不能向前一寸。
“嘎巴”一聲,細長的脖頸竟是被生生拗斷了。
原來在方才間不容發的時候,薛放及時出手擒住了鳥頸。
這一擊,卻也耗儘了他身體最後一點力氣。
手一鬆,大鳥砸落下來,幾乎正砸在他的臉上。
薛放悶哼了聲,轉開頭。
但目光所及,卻更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因為在他眼前所見,近在咫尺的,竟是一頭毛色斑斕微白的猛獸——那是一頭豹子,在圖興山上稱王稱霸的雪豹。
先前胥烈看出薛放不肯退縮,便表明了不會跟他翻越圖興山之意。
薛放也沒打算帶他,畢竟胥烈所言非虛——他的傷勢非同一般,如今不去靜養反而乘車四處亂竄,已是危險,行動都要人扶著,又怎能去翻山越嶺。
如果帶著他,雖然可以要挾其他摩天死士,但自己的體力也不容樂觀……被那些死士虎視眈眈,他們一定會有機可乘。
而且萬一胥烈不幸真死了,自己當然也無法全身而退。
所以在極快的權衡之下,薛放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你送我到圖興山,然後咱們一拍兩散,如何。”薛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