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烈以為自己聽錯了,第一反應竟是質問:“什麼?你……你想單槍匹馬過山?你是不是瘋了?”
薛放道:“你隻說,這個條件你答應不答應。對你而言有利無害的吧。”
對胥烈來說這確實有利無害,圖興山山勢陡峭複雜,猛獸出沒,最高明的獵人都不敢擅自上山。
何況薛放腿受傷,又曾服藥,他這簡直是自不量力。
本來胥烈以為他會挾持自己,讓摩天死士幫助他過山。
但胥烈心知肚明,那種非人的顛簸跟苦寒,自己這幅“殘破”的身體是絕對撐不過的,何苦搏命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倘若薛放執意要挾持,那胥烈寧肯跟他玉石俱焚。
他做夢也想不到,薛放會提這樣的條件。
心頭飛快地轉動:“我當然願意……答應。但是你……”
他雖然恨薛十七,但如果讓薛放就這麼死在圖興山,感覺總好像……但兩人是敵對之態,他卻也沒資格說什麼彆的話。
薛放道:“我隻要你許諾,到了山腳下我放了你,你不可出爾反爾,讓人趁機動手。”
胥烈抿了抿唇:“我自然……”
薛放道:“你得起個誓,用你們北原人最厲害的誓,倘若你出爾反爾,違背跟我的約定,就……讓你的姐姐胥皇後再經受一次喪子之痛。”
胥烈的臉色頓時扭曲了,大聲叫道:“薛十七你簡直喪心病狂!”
薛放笑道:“看樣子管用,那就這個吧。”
胥烈灰著臉,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提議。
將人送到圖興山,胥烈最後道:“薛不約,我……看在海納興許還活著的份兒上提醒你,不要衝動,你不是神……就算你要去凍土,繞路走就是了!”
“等我繞路過去,戰事隻怕都結束了。”
胥烈忍無可忍:“你不要命了嗎!”
薛放道:“我隻要還有一口氣在,總要搏一搏。”
胥烈咬牙切齒:“我就不該對牛彈琴!”
他說完後,喝道:“讓他走!”
薛放下了車,身形一晃。
胥烈擰眉盯著他,剛要叫他又死死忍住。
眼睜睜看著薛放向前走去,他在等薛放後悔回頭。
但他失望了。
直到薛放的身影消失在那鐵一樣的山石之間,胥烈隻覺著無法呼吸,他伸手拉了拉領口。
一個摩天死士低低道:“少主,要不要趁機把他……”
“閉嘴!”胥烈咬牙切齒地。
眾人不敢出聲。
過了會兒,胥烈沉聲道:“我答應過他,以我姐姐為誓,絕不違背……都聽清楚了?”
幾名屬下急忙領命。胥烈又指著一人:“你去悄悄跟上……彆靠近了讓他發現。”頓了頓,他道:“隻看他是什麼情形……有何異動立刻回報。”
大概一個時辰後,那摩天侍返回,稟告了一個在胥烈看在是理所應當、但仍是讓他錯愕不太信的消息。
當時薛放上了圖興山後,將身形隱匿於岩石之後。
他觀察了一下山下胥烈眾人,又把腿上的傷重新紮緊了些。
走了這一段,他的體力耗費有些大,當務之急,是快些恢複功力。
抓了把旁邊岩石上的雪,塞進嘴裡,冰涼的雪化成水,薛放大口大口吞咽入腹。
又抓了一把在臉上,手上各處用力擦拭,雪水讓他清醒,也有助於儘快解開軟筋散的藥力。
短暫休整,他籲了口氣,繼續前行。
以南丹溪河做比量,隻要他一直向西,翻過圖興山,便會很快到達凍土地界。
這個念頭鼓舞著他,身體也好像在迅速恢複。
他越爬越高,期間先是遇到了幾隻出來覓食的羚羊,以及時不時竄過的鼠兔,甚至還看到了一頭相貌清奇的狐狸。
看著那狐狸高深莫測的方臉,讓他想起了胥烈那張惹人討厭的臉。
似乎……連長相奇特的狐狸都比胥烈順眼。
累了他便停下,吞兩口雪,又用雪繼續擦臉擦手。
而在這期間,他發現身後似乎有人跟著。
起初以為胥烈真的違背了約定,但那人並不靠前,薛放便知道,胥烈必定是叫他的手下來看自己的“下場”。
就在薛放嗤之以鼻的時候,脊背上一陣寒意。
幾乎是本能,他縱身躍起,跳到一塊岩石上。
與此同時,身後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躍出,正好落在原先他站的地方。
薛放回頭,望見一雙金色幽幽的眼睛,那是隻在雪天裡出來覓食的雪豹。
雪豹素有雪山之王的稱號,在圖興山上可謂無敵手。
這還是頭一次撲了空。
薛放瞥了眼自己受傷的腿。
他腿上的血腥氣太濃了,其實雪豹偏好在清晨或者傍晚出來捕食,但可能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這隻雪豹竟然追了過來。
薛放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形,尚且不能跟雪豹硬抗。
他瞅準時機向上退,而那豹子似乎也看出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不緊不慢地跟上,卻並不離開。
圖興山的山形本就複雜詭奇,從下麵看,看不出什麼,直到薛放又上了一層岩石,才發現背後竟然是一道極陡峭的山崖。
狂風烈烈,吹的人幾乎站不腳。而要去西邊,必定要經過底下這道深且寬的溝壑。
薛放望著這仿佛是被天兵一刀劈開似的的深壑,才明白了胥烈說“不可能翻越”是何意,太難了!
那雪豹仿佛也知道他退無可退,它以一種很詭異的姿態慢慢地從岩石上攀爬上來。
雪豹身為這地方的王,行動自然是得心應手,敏捷一躍,落地無聲。
薛放看著這豹子,掃過極遠處盯梢的摩天侍,苦笑。
他俯身摸了摸腿上的傷,發出了聲仿佛是走投無路的歎息。
就在薛放身形矮下去的一刻,那頭雪豹終於找到了最佳時機,它猛地撲了上來!張開嘴,咬向薛放的後脖頸。
生死一刻,薛放身形急閃,竟在間不容發中自雪豹爪下閃開。
那雪豹甚至還未落下,便被一把揪住了頸皮。
而在雪豹的後脖頸被揪住的瞬間,一股大力衝來,它竟身不由己向著山崖外撲跌出去。
雪豹張大的嘴巴裡發出“嗷”地驚慌失措吼聲,兩隻眼睛也瞪大到極致!
因為這隻雪豹的出現,摩天侍自然隔得更遠了。
在他看開,這一刹那,便是薛放跟那隻雪豹“同歸於儘”了。他很想再上去看看,但想到胥烈的叮囑,當下抽身返回,回去報信。
雪豹勢不可免地撲向山崖之下,而在它身之上,薛放死死勒住這猛獸的脖頸,如同先前摟著胥烈似的“親熱”。
很快,他們撞到了岩石,雪豹慌張地試圖穩住身形,兩隻爪子急切地撲在岩石上。
倘若是它自個兒行動,這一下便能輕盈地穩住,但此刻身後還有個人。
如果雪豹能開口,它一定會破口大罵,因為身後沉重的人一歪,帶著它向著岩石外繼續翻跌出去。
在雪豹的捕獵生涯中,從未這麼狼狽過。它就像是曾經被它叼住了脖頸無法反抗的獵物一樣,被那人死死勒著脖頸,成為了一個奇異的“肉墊”。
薛放一邊製住雪豹,一邊迅速地觀察判斷下落的勢頭。
他得保證雪豹無法翻身,這樣才能避開它的利爪跟牙齒,而且還得保證在落地的時候雪豹必須在下麵,這樣他才不至於摔成重傷!
這是先前在他俯身誘敵的時候已經想好了的、沒有辦法的辦法,破釜沉舟。
當一人一豹從那陡峭的山崖上墜到崖底的時候,薛放被一塊突起的岩石撞到腿,他甚至能感覺那本就未曾愈合的傷口又重新飆出了血。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昏厥。
隻不過在他昏死過去之前,手臂仍是死死地勒著雪豹的脖頸沒有放開。
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在昏迷的時候,成為這畜生的食物。
先前被薛放捏死的那隻大鳥,正是這圖興山上經常會出現的禿鷲。
原本這鳥兒想來吃一口新鮮的,沒想到竟送了性命。
此刻,薛放盯著跟自己貼在一起的雪豹,那豹子一動不動,好像是死了。
他的左臂還緊緊勾纏在豹子的頸間,墜下的時候勢不可免被石頭劃傷,不知傷勢如何。
薛放試圖把手臂抽回,卻無論如何用不上力。
他有些心驚,剛要翻個身,卻感覺那豹子也跟著顫了顫,毛茸茸的頭仿佛有抬起之勢。
薛放駭然,這會兒他的左臂已經麻木,無法用力,萬一這豹子扭頭給自己一口……
他隻能提起右手,準備隻要這豹子回頭,便給它致命一擊。
耳畔聽見了低低的吼聲,是豹子發出來的,確切地說不是低吼,倒像是“低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