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婦人道:“我也不曉得,隻聽人家說那孩子是定北城來的,好像還是薛督軍身邊的人。所以趕著來告訴你們。”
正在此刻,隻聽有個聲音道:“老爹,出了什麼事?”
斧頭一聽這個聲音,心頭巨震,來不及躲藏了,上前把門踹開。
衝到裡頭,果真看到門口處,屠竹頭上裹著白布,臉上還有兩道傷痕,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顯然受傷不輕。
“竹子!”斧頭大叫,懷中的小乖也跳下來,跑到屠竹身旁,汪汪亂叫,顯得十分喜悅。
屠竹瞪著斧頭,似乎有點不認識他了,可卻又覺著這少年、乃至那條狗,竟是那麼熟悉。
旁邊的胖婦人跟一個五六十歲的男子卻都麵如土色。
斧頭不由分說,把屠竹帶回了兵備司。
小甘看見他,連日來的委屈跟恐懼,都化成了一場嚎啕大哭。
隻是屠竹似乎是傷到了頭,竟不太認識她似的。
梅湘生就命人傳問那姚老漢,問他是怎麼回事。
姚老漢流著淚說了原委。原來他的兒子也在夏州軍中,正是之前的那個姚校尉,凍土大戰後死傷無數,夏州的百姓們也趕去救援。回到夏州後,有的送到兵備司,有的暫且留在自己家中照看
姚老漢擔心自己的兒子,可是到處都找不到。正絕望之時,一個鄰舍叫他認人,說是他們接回來的一名傷者,身上帶著他們兒子姚校尉的荷包,隻是臉跟頭都受了傷,看不出真容。
姚老漢正絕望中,趕緊跑去,看荷包確實是兒子的——那是姚校尉之母親自給縫製的,上麵還繡著名字。
於是認定那是自己的兒子,急忙接了回家。
誰知不出兩日,便知道認錯了人,正想把人送回,屠竹醒來,竟是完全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二老此刻已經知道,自己的兒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他們年事已高,隻有一個兒子,如今希望再度成了泡影,如何能接受。
於是仗著屠竹失了記憶,索性就把他留在家裡,權當是自己的兒子了。
小梅原本很生氣,可聽了姚老漢說完這麼一番話,他哪裡還能下手重罰。於是隻教導了幾句,便放他回去了。
此刻俞星臣將夏州的情形簡略告知,他本來不想多提屠竹的病情,免得楊儀心煩。
可是看楊儀如此,俞星臣便道:“奇怪的很,他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認得……小甘他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楊儀歎道:“這多半是傷到了頭了。”
這頭疾最為厲害,若無內傷就罷了,萬一傷的厲害,或者有淤血之類,那就大為棘手。
薛放本來討厭俞星臣竟然把屠竹的病情也說給楊儀,這不是誠心要給她添麻煩麼。
正欲開口,卻給初十四拉了拉衣袖。
楊儀喃喃道:“隻怕以她們之力,處置這種情形,力不能及……不如叫人將竹子送回來,或許我可以……看看……”
俞星臣卻搖頭道:“我看不必了,你現在的情形,如何能給人看。”
楊儀欲咳又忍住:“你在說什麼……你該清楚,頭上的事……可大可小,最為凶險,不能耽誤……”
俞星臣這才道:“隻要你把身體養好,我立刻叫人送他回來。”
楊儀定睛看向他,心中隱約猜到他的意思。
冷不防薛放在旁努嘴,顯然是不樂意看他們兩人如此。
初十四笑道:“好了,人找回來,就先去了一樁心事。若是竹子回不來,真不知小甘將怎樣。大人孩子都極可憐的。”
楊儀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忽然道:“十四,你幫我送送俞監軍吧。”
初十四還未答應,楊儀又看向俞星臣,試探著問:“可還有沒有、彆的事?”
俞星臣垂眸:“沒了。”立刻又補上一句:“若有,再來告訴。”說著又看向薛放。
薛放瞪大眼睛,指了指他,又看初十四,意思是讓初十四看看,這個人當麵兒又開始“挑釁”。
初十四卻笑道:“你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斷不了家務事。”
薛放趕緊啐道:“什麼家務事,誰跟他家務事了。我不跟他生死立見已經是……”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不該說這些,趕緊向著楊儀一笑。
初十四陪著俞星臣來到外間。
直到此刻他才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怎麼老招惹十七呢。”
俞星臣道:“是他故意針對。我本來沒什麼的。”
“真沒什麼?”
“那……初軍護說有什麼。”
初十四哼道:“總之,你彆挑釁他的耐心,幸而他的脾氣較以前可改了不少。”
俞星臣突然想起薛放在羈縻州的那些所作所為,不由也感慨:“是啊,確實大有改進。”
初十四又問:“你巴巴地過來,就是為告訴屠竹的事?還是想看看人?”
俞星臣並無諱言:“都有。不過,還有另一件。”
從袖子中把決明畫的那張圖取了出來,又把決明失蹤的事情告訴了。
初十四驚愕道:“好好的那孩子怎麼會不見呢?若說他自己走的……也不太可能,他是個最訥言內向的,沒有人陪著,如何活的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回來。線索應該就在這張圖上。”
兩個人齊齊端詳,俞星臣道:“這像是一處地理圖,但北境的地理圖裡似乎沒有這麼一處。除非是他畫的,是地理圖上沒有的。”
初十四饒有興趣地問:“你都知道北境地圖是什麼樣兒的?”
俞星臣盯著紙上那一筆一劃,曲曲彎彎,道:“這有何稀奇。”
比如薛放,也是在進北境之前,就把北境的地圖在心中記的爛熟。
兩人正打量,卻聽一個聲音道:“你們在看什麼?”
俞星臣頭還沒回,便將那張圖折了起來。初十四轉身道:“哦,狐狸出洞了。”
廊下來的人正是胥烈,他因為背上的傷不易挪動,需楊儀給診看,竟一直都沒有離開。
當然,或許也有彆的緣故。
胥烈道:“不過是一個諢號,我也不太喜歡,讓初軍護見笑了。”
初十四道:“我倒是挺喜歡,聽說有人給了十七一件兒沙狐皮做的坎肩……我也想要一件。”
胥烈嘖道:“狐狸還是極可愛的,何必如此殘忍。”看向俞星臣,掃了眼他手中的信紙:“若是有趣之物,不知可否容我一看?”
俞星臣本是提防他的,可對上胥烈藍影搖曳的眸子,他心中一動。
於是把決明所留的信紙打開,問道:“親王可能看出什麼來?”
胥烈端詳著那紙上所畫,卻見似是兩道蜿蜒長線,橫過整張紙,上麵那條線中,又有一個墨團,下麵這條要短很多,也有一個大點的墨團,而在墨團周圍,卻豎著四根不明黑線。
胥烈本還帶兩三分笑,看到最後,他深深吸氣道:“俞監軍,你要是連這個都能看出來,那你就是真神人,我便該給你磕頭了。”
俞星臣不動聲色道:“當真?”
胥烈一驚:“嗯?你、你看出來了?”
俞星臣盯著他的臉,緩緩道:“這……大概是神鹿小城、外的長生南山吧。”
胥烈的臉色難看的無法形容,脫口道:“你、你……你怎麼看出來的?這不可能!”
俞星臣不語。
初十四在旁笑道:“你竟然敢跟他打賭,活該你這狐狸認栽,趕緊跪下,我給你數著。”
胥烈的臉色白中透紅,無地自容。
俞星臣卻道:“初軍護莫要為難親王……我們雖知道決明的去向,但他為何要去此處,尚未可知,我想答案仍在親王身上,不知親王可否為我們解惑。”
胥烈簡直怕了他,莫測其高深。
加上初十四在旁打邊鼓:“狐狸,都不叫你磕頭了,這條件可合適的很。”
胥烈終於道:“你們都知道祖王城,傳說我們北原祖王在的時候,曾於長生南山發現……世間至寶,所以我先前才冒險上山。”
初十四忙問:“什麼至寶?難道又是跟什麼神鹿的寶藏傳說相關的?”
胥烈沉吟道:“寶藏或許子虛烏有,但長生南山之寶,在我朝宮廷秘記中有記載,究竟如何,卻並未明說。”
他說完後反問:“那個小決明,他去了長生南山?他為何要去,難道他不怕那隻猛獸?”提到這個,胥烈心有餘悸,背後正愈合的傷口都仿佛又開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