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小公爺跟俞星臣提起過, 說是薛放去了金陵。
去金陵的自有其人,但卻並不是薛放。
就像是藺汀蘭安排了人去故布疑陣一樣, 薛十七也是同樣。
雖然小林從外頭聽說了那些有關楊儀在金陵的言之鑿鑿, 但最終薛放仍是沒有聽這些話。
他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決明。
謹慎起見,兵分兩路,薛放讓小林代替自己往金陵去, 自己則仍是隨著決明的領導繼續。
一路,決明沒有人指引,而自己“領著”薛放到了京城。
先前在臨近京城的時候,薛放心中掠過許多種可能的猜測。
也許,楊儀是回到了楊家?又或者, 是因為皇上的旨意難違, 最終還是把她召回來了。
但為什麼自己這一路上,並沒有聽說過永安侯回到京城的消息?
反倒都是楊儀在南邊之類的說法, 十分之盛。
而第一次到達京城的決明, 在初進城門、張望了一番後, 竟是向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薛放跟著他,越走,心卻沉。
總不會這麼湊巧,楊儀如今在宮內?是在太醫院麼?
他一心想探查究竟,甚至忘了要回扈遠侯府或者其他。
直到快到禦街的時候,薛放被人攔住。
當時陳十九郎正在禦街上的惠民藥局跟楊家二爺楊佑持說完了話,返回的路上, 無意中掃見一道熟悉的影子。
起初陳獻以為自己看錯了, 猛回頭再度細看,又驚又喜,急忙衝上來截著。
陳十九先前派人四處找尋薛放, 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他自己反倒冷不丁地撞了回來。
“十七哥你不是去了金陵了麼?我還派人去找……”陳獻抓住薛放,驚喜交加:“這是怎麼回事?”
薛放則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陳獻剛要說,又忙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十七哥跟我來。”
薛放略一忖度,便拉住決明,先跟著陳獻到了一處宅子。
進了裡間,有個仆人送了茶上來,又很快退下了。
薛放潤了潤喉,又見桌上擺著幾個果子,便拿了個桃兒給決明吃。
決明握在手裡,慢慢地咬吃起來,十分安靜乖巧的。
陳十九沒見過決明,但他天生機警,看決明一言不發又總是不肯抬頭的樣子,便知道這孩子有些異常。
陳獻便問:“十七哥,你怎麼神出鬼沒的?”
薛放道:“你還沒說你找我做什麼。”
“還能是什麼……”陳獻望著決明,欲言又止。
“你說就是了,”薛放知道他在忌諱什麼,抬手在決明頭頂上摸了把,道:“他是決明,是不是很乖?”
決明聽出他誇獎自己,便靦腆地一笑。
陳獻忍著心中驚愕,讚道:“果然很乖,很好。”
見決明又低頭去專心地吃桃,陳獻這才又放低了聲音道:“我叫人找十七哥,當然是為了儀姐姐。”
薛放咬住唇。
當下陳獻便把皇上命他去接應楊儀,他們一路回京等等告訴了。
陳獻道:“雖然……小公爺說不能泄露儀姐姐的行蹤,但我想,瞞著誰也不能瞞著十七哥啊。可惜又找不到人!我的人聽聞你在金陵,還特去轉了一遭。”
薛放不睬彆的,隻問道:“楊儀如何。”
陳獻說了一大通,什麼都很詳細明白,隻是關於楊儀的“具體”,他卻總像是順風帶過一樣,不肯“停住”細說。
見薛放追問,陳獻也知道瞞不住,臉上的三分笑早就收斂了,十九郎垂首道:“儀姐姐她病倒了。”
“病……病的如何。”薛放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陳獻張了張口,他知道薛放的性子,尤其是關於楊儀,總是會按捺不住的。
十九不想讓薛放聽見一些不能接受的話,萬一弄得他心亂,再作出什麼破格的事情來……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罪人了麼。
“十七哥,”陳獻斟酌著,道:“你知道儀姐姐的身體向來是弱的,大概是因為路上顛簸……”
薛放的雙眸極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陳獻。
他倒是沒有再追問,更加不曾逼問。但這種眼神,已經讓十九郎窒息了。
他把剩下的話壓下,坦白地說道:“當時我接著的時候,不太好。”
薛放閉上雙眼,狠狠地一咬唇。
堂屋內很安靜,隻有決明捧著桃子啃吃的聲音,細細碎碎,嚓嚓地響動。
頃刻,薛放道:“她現在如何。”
陳獻道:“十七哥,我不瞞著你,我是真不知道的……前日,我還叫……咳,是小郡主她進宮去探聽究竟,都沒見到儀姐姐一麵呢。”
原來紫敏郡主那日進宮,可並不是無端端地。是陳獻按捺不住,攛掇著紫敏去探聽,可惜紫敏到底不夠“聰明”,被青妃擋了回來。
沉默,薛放又道:“那……小公爺也一並回來了,他難道也不知道?”
陳十九道:“自打回京,小公爺多半時間都在宮內,偶然出來,我問他,他隻說‘還好’,彆的一概不說。”
起初陳獻聽說很好,自然心安。
但過了數日,再無其他消息,陳獻少不得暗中忖度,何況假如楊儀無恙了,又怎會一直都在宮內,毫無動靜?
可惜皇帝把此事瞞的密不透風,而坊間百姓們還都以為永安侯在金陵地方呢。
薛放讓陳獻看著決明,務必照看妥當。
陳獻猜到他要有所動作,生恐不妥。
想攔著薛放,“從長計議”,但薛放一刻也無法耽擱。
十七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楊儀的情形恐怕很不妙。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從她在定北城纏綿不起,從她在出北境跟自己的彆離……從決明說她“不好”,在長生南山找人參花。
他早就明白,楊儀恐怕……
但是偏偏她有信來,偏偏信上言之鑿鑿,一言一句,製衡牽壓著他,令他不敢多想,不敢妄動,心存奢念,以為一切都還正常,一切都在向好。
原來如此,騙子。
藺汀蘭帶內衛們趕到了午門口。
幾個朝臣退在旁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而在薛放身旁,是太醫院的楊佑維,正在跟他說著什麼。
原來楊儀在宮內的事,楊佑維也並不知情,還跟眾人一樣,以為她是在金陵呢。
隻是暗中,楊佑維跟楊佑持說起來,未免也不解,不知道為什麼楊儀不回京,反而去了金陵……難道真的是如坊間所言,因為皇上罷免了薛放北境督軍的職位,所以才“抗旨不尊”的?
見到薛放突然回京,楊佑維自然也是驚喜交加,寒暄幾句,便問他為何忽然來到宮門處,又問他知不知道楊儀如今在南邊哪裡。
薛放遠遠地看到藺汀蘭自內而來,便對楊佑維道:“楊大哥,我有一件要緊事,你且先退。”
楊佑維已經看出他神色不對,聽了這句,忙答應了兩聲,倉皇退開。
薛放向前走,宮門口的守衛直接上前攔住。
就在這時,藺汀蘭喝道:“且慢。”
他身後的侍衛跟到午門邊上,便內門口站住。
藺汀蘭自己上前,那邊薛放也走到了午門之下。
兩個人麵麵相覷,藺汀蘭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薛放道:“你當然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這不是什麼尋常說進就能進的地方……”
“是啊,所以我才叫人稟告,求皇上恩準的。”
“如今皇上並不想見你。”
薛放唇角牽了牽:“我也不是想見皇上。我想見……”他盯著藺汀蘭,眸色沉沉地說道:“楊儀。”
小公爺想:他已經找了來,這會兒若還否認楊儀在宮內,也是無濟於事。
但皇帝說不見,皇命在上,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