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二從空間出來之後,眼睛轉餘己的方向, 發現餘己沒有醒, 還閉著眼,此刻天色蒙蒙亮, 萬籟寂靜,一切都非常的正常,不由得狠狠舒了一口氣。
她轉不了頭, 當然也就發現不了, 紅鸞和青鸞沒有在原來的位置,而是盤在薑子寒和飄飄的身邊。
空間與世界的時間不流通, 鐘二等於一夜沒有休息,加上昨天也是這樣, 雖然喝營養液飽了肚子, 但又累又困的要命,心情一放鬆, 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並且睡的非常實,根本不知道她睡著之後,餘己睜開眼睛,伸手抹掉了她嘴角的一點營養液殘留,仔細聞嗅半晌, 也沒能弄明白是什麼東西。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餘己一直看著鐘二, 發現她的臉色竟然恢複了一些, 木石豆的毒如果不食用葉果解毒, 根本就不可能消減的這麼快。
餘己撚著手指裡麵黏糊糊的白色液體,蹙眉想了很久,突然有一個猜測,她會不會是去哪喝這個東西了?
是喝這個東西解毒,還是非要喝這個不可?
如果是必須喝……前兩次的消失,似乎就可以解釋了。
餘己雖然從來也不介意,但是十分肯定,這個女人並不是尋常人,這世上他沒有聽說過常人能憑空消失,就連修為高深的道士也做不到。
她不是一個正常的人,無論是妖魔還是精怪……難道是非要喝這個東西來維持原型?
想到這裡,餘己的眼神柔軟了下來,無論鐘二是什麼,他都能毫無障礙的接受。
將他養大的老頭子,有很多的醫蠱書,那些書中,記載了無數巫蠱術法,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他的世界觀,早就在其中顛覆……
他伸手撥了撥鐘二額前的碎發,將她抱到自己的身上,緊緊摟著。
——無論你是什麼,我都一樣的喜愛。
太陽終於鑽出了地平線,陽光慢慢爬到幾人的身上,薑子寒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醒過來,雙頰坨紅,爬起來張嘴想要說話,奈何嗓子燒的要噴火一樣,隻發出一聲公鴨一樣嘎。
“你還能走嗎?”餘己問他:“這林中草藥分布太散,折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齊,飄飄的手,不好再耽誤了,咱們必須去城裡,到藥房買藥。”
薑子寒晃晃悠悠的站起來,看上去還行的樣子,但是彎腰去抱飄飄的時候,卻一頭栽倒了下去。
餘己一個人是肯定弄不動三個人的,去城裡的路太遠,薑子寒要是實在走不了,他隻能將他和飄飄放在這裡,讓紅鸞看著,自己再回山上去找草藥。
薑子寒撅著屁股,臉貼在地上吭哧了一會兒,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山下突然傳來的腳步聲。
他們昨天晚上落腳的時候,便於隱藏,選的是呈合圍之勢的草叢,草叢後,連著一片一人多高的密植。
聽見了腳步聲,餘己抱起鐘二要朝著密植裡麵鑽,他們現在四個人癱了兩個,紅鸞雖然看著嚇人,也畢竟隻是畜生。
餘己看向薑子寒,薑子寒明顯也聽見了腳步聲,原本爬起來都費力,也不知道從那裡爆發出力氣,竟是直接抱著飄飄站了起來。
餘己也飛快抱起了鐘二,紅鸞感受到餘己緊張的情緒,頭上頂著青鸞,頭轉向聲音的方向,戒備了起來。
但兩人向著密林躲藏的腳步,卻終究是沒能邁出去,這片刻的功夫,腳步聲竟然已經傳至耳邊——來不及了。
來人的腳程非常的快,餘己和薑子寒躲避不及,這麼各自抱著人,和來人撞個正對臉。
餘己一聲低哨壓在舌下,他不會武,薑子寒看樣子也已經失去了戰鬥力,一旦來人是殺手,他必須催動紅鸞和青鸞,還要召喚其它的蛇,哪怕蛇對上刀劍很可能喪命,也顧不得許多了。
來人黑衣黑甲黑麵巾,餘己莫名覺得眼熟,這一聲哨就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出口,而薑子寒看清了來人之後,直接膝蓋一軟,迎麵跪了下去。
他燒的眼神迷離,潮紅的臉上遍布汗水,連強撐都已經撐不住,跪下的時候,還正好撕裂了腿上的傷,可他愣是沒有撒手,穩穩的抱住懷裡的飄飄,沒叫她落到地上,顛簸到一點點。
打頭的人瞬間將刀劍扔了來扶薑子寒,他一動,他身後的人也紛紛扔了刀劍上前。
“主公!”
“主公——”
打頭這人一開口,餘己恍然發現眼熟在哪裡,這嗓音餘己也十分耳熟。
這人正是薑子寒私衛首領——清英,他剛進薑子寒府中的時候,總去死皮賴臉的找他閒聊。
幾個人勻出一個人抱劍,剩下的七手八腳,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黑布,把薑子寒和飄飄都放上去,訓練有素的穩穩抬起。
“小餘啊,你走的動嗎?”清英扯下麵巾,露出一臉的連毛胡子,粗聲粗氣的問餘己。
看到他懷裡的鐘二,挑了挑一指寬的掃帚眉,“這人都這色兒了,還活著?”
“這個給兄弟們抬著吧,我扛你——”
清英說著就要去拽餘己懷裡的鐘二,被餘己轉身躲開了。
“不用,我抱的動。”餘己說。
“這人是誰啊,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按娘唉,這不是禦史家小姐,怎麼變這色兒了……”
餘己臉色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去,清英頓時閉嘴了。
他可是看過餘己耍威風的,百多條蛇齊聚的場麵,最細的也是比手臂粗的蟒,那一幕他現在想起來還渾身汗毛發炸,對餘己又敬又怕。
薑子寒見了自己人來,放心的昏過去,一行人下山,到了山下,清英幾聲響哨,不消片刻,就有幾波人從山上飛掠下來,很顯然是兵分了好幾路在找。
這些人都知道餘己是蛇王,對於紅鸞有側目,卻沒有驚訝,紅鸞一直跟著出了樹林,餘己才借了清英的匕首上前,不客氣的在紅鸞身上劃了道口子,直接用衣袖沾了紅鸞的血。
紅鸞習以為常,顯然是平時也沒少挨刀,渾不在意不說,還蹭了蹭餘己的腿,然後掉轉方向,帶著青鸞身走了。
青鸞的小腦袋一直看向餘己的方向,那模樣顯然很舍不得,小天使們在鐘二從係統空間出來後,就陸陸續續有人來看直播,見了此情此景,留言唏噓起來。
果果醬:餘己連頭都不回,青鸞那小樣,有點可憐。
藥不能停!:跟紅鸞回去想想就好慘,撕裂蛇了——
不可說:我覺得餘己不是狠心,他和紅鸞某些地方好像,你們沒發現嗎?
小白:餘己要紅鸞的血乾什麼?
葉喵喵:@不可說,都是一樣的陳醋老壇子嗎,哈哈哈……
記事小簿:舍不得小青鸞,話說直播員為什麼睡的這麼死——
雨婷 :我曾經以為——睡覺死的被抬走都不知道,隻是誇張的說法。
……
鐘二睡的香甜,薑子寒和飄飄都在昏迷,餘己的精神也是強撐,但他拒絕任何人幫他抱人,愣是汗水津津的將人抱到老遠處,一行人存放馬車的地方。
上了車之後,餘己總算緩了口氣,清英擠上來,沒用餘己問,就連珠炮的,將他們怎麼發現皇城中九皇子身邊的影衛有異動,便一路尾隨了上來。
但沒想到這幫人早在路上有埋伏,一路上兩方人馬交手數次,他們一共誅殺了三批設伏的人,卻還是沒能來得及將攔路“小鬼”儘數除去。
昨天晚上,他們再次和人交手,因此沒能在昨天的大火時趕到,今早碰見了傷重狼狽逃竄的一行丫鬟侍衛,這才得知薑子寒他們還在山中。
餘己一路上閉著眼,將自己割裂成兩個人,一個緊緊看住懷中的人,一個抓緊時間休息,到了城中,還要給薑子寒和飄飄診治。
清英吐沫橫飛的說了半晌,見餘己“睡著”了,識相的閉嘴,下車跟其他影衛一塊兒騎馬去了。
好在這山距離最近的城不算太遠,臨近正午的時候,他們到了城中,路過藥鋪時,餘己直接叫清英將所需的草藥和器具一並買齊,這才在客棧安置下來。
將鐘二放到乾淨柔軟的床上,餘己才不得不放開她,去給薑子寒和飄飄治傷。
薑子寒還好一點,隻是腿上和肩上的傷換藥,再喝湯藥,就沒事了,飄飄比較麻煩,餘己光是將她的所有骨頭複原,就一直從中午忙到天黑。
期間隻吃了丫鬟送來的一點粥,喝了一杯茶水。
鐘二一直沒有醒,小天使對她豬一樣的本質特彆服氣,不過她就算醒了也沒什麼用,她根本動不了。
將飄飄的傷徹底處理好,為避免她醒過來再亂動,將好容易複位的骨節動脫位,餘己將她直接捆在了床上。
天色已經再次全黑,餘己從薑子寒和飄飄的房間出來,洗澡水和吃食都已經備的妥妥當當。
餘己洗了澡,草草的吃了點東西,就爬上床,摟著鐘二閉目休息,溫好了米粥,準備等鐘二醒過來,就喂她吃。
但實在是又累又困,他再是超乎常人的能挨,也終究是肉體凡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睡的十分的沉。
倒是鐘二,白天睡了半天,晚上肯定就醒了,她見餘己睡的十分香,她又確實的餓,聞著屋子裡的米飯香味,愣是一動不能動吃不到。
隻好又進了係統空間,去喝營養液了。
知道空間流速不一樣,她進去照舊還是沒敢耽擱,喝完了趕緊出來,想著以後有機會,肯定好好的研究一下。
就不能把時間調的同步麼,這樣真的很耽誤事——
但她速度再快,也沒快過半夜驚醒的餘己,他清醒過來的一瞬間,感覺到身側沒有人,甚至連被子都已經涼了,頓時驚惶的坐起來。
窗外月華順著窗扇爬進來,映照著地麵上孤零零的影子,餘己攥緊拳頭,告訴自己,她還會回來,她隻是去喝那種白色的東西。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地上再映不出餘己的影子,鐘二還是沒有回來。
這種抓不住,感應不到的感覺,每一刻對餘己來說,都難捱的難以想象。
他不斷回憶起,小時候養的那一隻鳥,那是他接觸的嫌少有溫度的東西,被老頭子弄死後,在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去想起……
甚至於那個隻有在灌藥的時候,才會觸碰他的老頭子,將他折磨的不人不鬼人,他都不舍得親手扼殺。
擁有的太少,就會格外的珍惜。
他其實一丁點也不喜歡蛇,那種冷冰冰的東西,擁抱的再緊,也一直涼到心裡。
鐘二的出現,她的主動示好,對餘己來說,太過珍貴,他當然會喜歡的發狂。
喜歡到一丁點也沒法接受,如果有一天,她不回來了,他隻能在回憶裡去想念,那要怎麼辦。
天快亮時,餘己又躺下了,並且做好了鐘二離開時的那種姿勢,閉上眼睛。
就快要回到皇城,他的惶恐,其實還夾雜了彆的,他從不在意的那些俗世規矩,身份高低,現在他都在怕,怕會像薑子寒說的那樣,成為他們之間的阻隔……
直到太陽順著窗扇爬上來,映的屋子裡一片暖黃,他的懷裡,驀然又有了實感,他才動了一下,將頭埋進鐘二的肩膀蹭了蹭,悄悄的蹭掉了睫毛上的水漬。
鐘二並不知道,她進進出出空間憑空消失的事情,已經被餘己知道了,餘光中看到餘己閉著眼摟緊她,隻以為是睡著的人下意識動作,還受用的眯了眯眼。
她不能轉動脖子,也沒有上帝視角,但是小天使們是有的,小天使們眼睜睜看著餘己閉著眼,淚水順著眼角流出來,然後被鐘二的衣服吸的無影無蹤。
眼睜睜的看著他摟在鐘二腰上的手,無聲揪緊她的衣角——這哪裡是個睡著人的模樣?
凰爻:我天呐,我是不是看錯了,餘己沒有睡著嗎?
野有蔓草:你沒有看錯,哎呦心疼小己己,昨天早上那會兒,他也是醒著,估計一夜未睡呢。
葉喵喵:同誌們,還記得上次餘己給直播員喂了一茶杯的連心蠱嗎?
小魚幽幽:記得記得,連心蠱不是已經生效了嗎?
太月: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一次直播員藥丸啊——莫名期待啊!
夢鯉:給我小己己都弄哭了,總是被直播員進空間強製關閉直播,好討厭!
阿浣:對啊,她進空間之後,我們就被強製性的關閉掉直播,餘己什麼表現,我們根本不知道啊。
雞仔:根據我的猜測,大概是徹夜不眠?
白魚:好好的搞笑文,你這麼一說,好虐啦——
……
兩人躺在床上,鐘二是壓根就動不了,餘己內心無聲的掙紮過後,閉著眼抱著鐘二,筋疲力竭的睡著了。
這一睡倒不要緊,鐘二吃飽睡足,在床上癱著無聊倒還是其次,架不住人有三急,她憋的膀胱都要炸了,日頭已經再次開始偏西,餘己睡的無聲無息,小臉透粉,就是沒有醒的意思。
她是動動不了叫叫不出,隻能聚精會神的憋尿,憋的欲.仙.欲死,幾近飛升。
總算是在鐘二要膀胱爆炸的時候,有人敲門,敲響了餘己。
薑子寒喝了湯藥,一覺睡醒高熱退了,飄飄也醒了,但疼的直哭,他隻好來找餘己。
鐘二一口長氣鬆出去,小命有救了——她一點也不想重溫兒時尿床的美好記憶!
“止痛的草藥,我已經在湯藥裡加了。”餘己睡的迷迷糊糊,被薑子寒喊起來,邊說邊下地的時候,好死不死一巴掌按在了鐘二的肚子上。
鐘二眼睛瞪的老大,額頭的小青筋都讓他按出來了,餘己沒有察覺到自己險些一巴掌把鐘二按的失了禁,趿拉著鞋下地,轉到外間,去交代薑子寒照顧飄飄的注意事項,順道駁回他的提議。
“止痛的草藥不能用的太多,否則她很難恢複。”餘己說。
“可是她一直哭……”薑子寒語氣裡有自己都沒發現的心疼。“不能給她用點麻汁嗎?她從醒了就開始哭,還被捆著,眼睛已經腫了。”
餘己搖了搖頭,說:“麻汁更不行,你不能叫她亂動,她手骨如果再脫位,我就不能保證,她手指以後還能正常的動作了。”
“你轉移轉移她的注意力,藥膏生效,就最開始才疼,過了三天就不疼了。”
薑子寒沒了聲音,像一個沒討到糖吃的小孩子,喪眉耷眼的走了。
餘己從外間回來,鐘二迫切的將視線轉向他,眼中滿是求救的信號——快點扶我起來尿個尿啊!
餘己看了她的臉色卻是愣了一下,她臉上的紫色竟然又淡去了不少,這樣下去,用不了十天,她中的毒就會消散,她便能自由行動了。
到那時,就要啟程回皇城,到了皇城……就算她不憑空消失,想再見麵,隻怕也要費儘力氣。
餘己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鐘二的臉,腦中卻想著,要趁著這幾天,試一試連命巫蠱。
“餓了嗎?”餘己見鐘二眼神有異,有些懊惱,他早上竟然忘了給人喂粥,就睡著了。
“我這就差人重新煮了,你等等,”餘己說著起身就朝著門口走過去,站在門口叫人。
把客棧的小二哥擠走,一直等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鬟,正是針尖和麥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