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己猝不及防被拽掉了帷帽, 下意識的一回頭, 朝著禦史大夫看去——
禦史大夫沒有見過餘己的相貌, 說他是個妖孽這件事,也都是因為,餘己打扮異於常人,說話做事也不太正常。
但這一切都是猜測, 猝然間這種猜測被他親眼證實, 禦史大夫抬起來準備打人的手,仿扶住了自己的脖子上。
發色瞳孔, 麵上未來得及消散的紅色紋路, 餘己此刻這形貌看起來像妖像魔像鬼, 唯獨不像個人——
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被這樣一個“東西”纏上,還迷惑了心智, 禦史大夫,即便是扶住了脖子和後腰,也沒有能阻止他不斷朝地上堆下去。
在鐘二的驚慌視線和餘己的錯愕視線裡,禦史大夫堆到地上之後,掙紮了兩下,沒能起來,手和腳都先後抽搐起來。
嘴裡還在罵著滾, 但是涎水已經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鐘二見他總扶脖子的擔憂應驗了——禦史大夫竟真的中風了。
餘己將匆忙間帶來的藥, 給鐘二吃了, 起身來扶禦史大人, 誰料禦史大人即便是這樣,還邊抽搐著踹餘己,邊口歪眼斜的罵人。
沒辦法,禦史大夫不讓餘己碰,於是餘己隻好戴上帷帽,扶著剛緩過來一點的鐘二,去吩咐侍衛將剛才送走的太醫大人們再追回來。
雞飛狗跳兵荒馬亂,一番折騰過後,禦史大人好歹是不抽搐不留涎水了,喝了藥之後,昏睡了過去。
這種在現代來說並非不能夠治愈的病,在古代來說,等同於絕症了,太醫們個個搖頭,隻開過了藥,囑咐好好將養,也沒有其他能夠治療的好辦法。
鐘二實在愧疚,禦史大人先是被她給嚇了一下,後又讓餘己給嚇了一下,這才會一時間過於激動。
太醫們都走了之後,鐘二和餘己關上房門,鐘二焦急問道:“你有辦法能將他治好嗎?”鐘二想到什麼,眼睛一亮,說:“你不是會用針麼?能施針救人嗎——排除腦淤血什麼的……”
鐘二指著禦史大夫的腦袋,說道:“他是因為腦中血管破裂,才變成這樣……”鐘二大致知道中風是這麼個原理,也說不出具體的。
餘己早知道鐘二非比尋常,對她說什麼腦中血管破裂,並不驚訝。
但很遺憾,鐘二說的那些,他並不懂。
“我隻會用針限製人的行動,封住人的脈門致使……”餘己沒再往下說,鐘二也聽懂了。
餘己擅長巫蠱和毒,嚴格來說不能算一個正道醫師,會的大多是害人的手段,隻不過餘己鮮少害人,還經常施藥義診,身子站的歪,走的卻是正道。
“不過,我有彆的辦法,可以一試。”餘己說。
“有風險嗎?”鐘二追問。
餘己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鐘二聞言蹙眉,禦史大夫是薑子寒走上帝王路的巨大助益,要是折在這個時候,必定會影響薑子寒後麵的走勢。
但風險……
她猶豫著,要是用尋常的醫藥,好好將養,禦史大人雖然不一定能恢複到從前的樣子,但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隻是療程會很長。
鐘二糾結了沒一會兒,就做了決定,治病必定要有風險,她還是非常信任餘己的醫術。
隻是畢竟有保守的辦法,要冒風險,需得等到太尉大人,和女主等同於一家人的義父來了,再一起商議定奪。
太尉大人下朝之後,好容易得空抽身,就急急的朝著禦史府趕,本來早上是聽聞乾女兒患病,沒成想到了府上,女兒沒事兒,女兒他爹卻成了這幅模樣。
太尉大人來的時候,鐘二正在給禦史大人喂粥,吃一半撒一半,都這模樣了,還斜眼哆嗦著指著屏風,賭氣不肯吃東西。
屏風後藏著餘己,鐘二簡直不知道怎麼好,這個時候,她不可能讓餘己走,而禦史大人看模樣以後就算是康複,也絕不可能接受餘己了。
她愁的直揪頭發,好在太尉大人到了,接過了碗連塞帶灌的總算把吃食給弄下去了。
從鐘二口中獲知了事情的原委,太尉大人見到餘己的相貌,也是驚得生生後退了一步,但他和禦史大人一般女兒奴,根本舍不得朝著鐘二撒火,心肝兒女兒還護著妖孽,憋的他臉色鐵青。
太尉大人生得高大魁梧,麵容剛毅,生起氣來,更是氣勢迫人,鐘二慫的直朝後躲。
不過他到底比禦史大人心裡承受能力要好的多,老半晌,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沒舍得指寶貝女兒,而是哆嗦著指著餘己:“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鐘二有心想要維護,但是這種場合,不適合硬剛,隻是發揮了自己身為一個女子的巨大優勢,一直揪著餘己的衣袖,可憐巴巴的看著太尉大人嚶嚶嚶。
太尉大人吃鐘二的這一套軟,但實在越想越怒火中燒,假借要出門冷靜一下,路過餘己的身邊,就驀然拔了刀子。
他想著自己的乾女兒,是一時被這妖物迷惑,隻要先將這妖物了結了,迷惑自己女兒的妖術,自然便解了。
這腰間匕首,是兒時他父親贈與他的,是他父親得稀有玄鐵打造,通體烏黑出竅無聲,太尉大人常年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武藝從不曾落下,縱使一把年紀,出手也是迅捷非常。
然而餘己敏銳是骨子裡刻著的,太尉拔出匕首的當口,就已經後錯一步,銀針入手。
場麵一觸即發,眼看要奔向更糟的境地。
萬萬幸運在,回回反應遲鈍的鐘二,這一次居然第一時間發現了兩人不對勁兒,趕緊攔在兩人中間,把自己當了夾心餅乾裡的餡兒。
她沒去拉餘己,而是抓住太尉大人的手,哭著道:“義父,你不能殺他啊,女兒的命早已經和他連在一起,他昨夜是誤食了草藥,臉上的紅斑也是中毒而至,所以我才會和他出現一樣的反應——”
鐘二快速道:“況且他並非是什麼妖物,這副模樣,也是自小中毒所致,並非真心的嚇父親,他是十五皇子的門客,心性純善,常年四處奔至災禍之處施藥義診,您隻要派人查一查,就能查到!”
“況且,”鐘二淚汪汪的看著太尉大人:“女兒是真心愛慕他……”
好在餘己的袖袍寬大,看不出他此刻指尖銀針已經蓄勢待發,剛才鐘二不攔著,倒下的絕對會是氣勢洶洶的太尉大人。
太尉大人還是臉色黑沉,看著鐘二的眼神有多無奈,看著餘己的眼神就有多憎惡。
他與禦史大夫自小相識,兩人親緣皆是薄弱,到這一把年紀,兩家隻餘白玉這一個女兒,憑借兩人在朝中如今的地位權勢,她將來必定貴不可言……
誰知半路殺出這麼個妖孽,生生迷了癡了從小乖巧無比的女兒,竟乾出忤逆父親,夜裡私會等事,禦史這幾日上朝都是愁眉苦臉,每每提及此便眼眶通紅。
太尉大人本來還勸慰,要麼就放手,讓她自己選擇,要麼就索性把人關上,年輕人的感情不牢固,關上一段時間,不讓兩人見麵,再抽時間,和自家女兒好好談談,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
太尉大人深深歎口氣,終究是將匕首收回了鞘,瞪著餘己冷冷的哼了一聲,指著門叫他滾。
餘己神色暗淡的很,雖然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但再一次被排斥,被罵妖孽,還是他心愛女子的家人,他又怎麼能若無其事。
鐘二一見他那個小可憐的樣子,心頓時跟被剜了一刀似的,實際上鐘二對禦史大人敬重有,親近無,她心悅的人,和一個隻見過幾麵的便宜爹,孰輕孰重,都不用上稱去撐。
這時候餘己要是就這麼走了,心裡多受傷不提,以後再想進來,就難如登天了,想到以後搞不好要麵臨長期的拉鋸戰,她就糟心透頂。
再不行就把人設都改了!
但是改完薑子寒的命運什麼走勢,就完全無法預見,屆時出現偏差,一切都玩完。
鐘二揪了把自己的頭發,怎麼越是希望事情上正軌,事情卻偏偏朝著陰溝裡奪命狂奔——
不光鐘二,小天使們一對於這種發展,也是糟心透頂。
京墨:一直潛水,看到這兒,終於炸出來了,這劇情還有救嗎?
大白鵝鵝鵝鵝:同一直潛水,估計是夠嗆了吧。
小天屎:這成了死局吧,禦史大人也是……抵抗力太低了。
蹦跳魚丸:對呀,你看我們太尉大人,拔刀確實是拔刀了,但整個人就很剛。
貓說午後:原著裡禦史大人的身體好的很,朝堂上跟唇槍舌戰,一點兒不輸陣的。
鷇華:我好想給他一盒救心丸。
星河落九霄:樓上彆鬨了好嗎?人家中風,你給救心丸乾什麼。
……
餘己戴好了帷帽,轉向鐘二的方向看了一眼,鐘二看不清楚他的任何表情,但是心已經碎了一地。
“你等等……”鐘二拉住餘己,也不顧上太尉對餘己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硬著頭皮對著太尉道:“義父,不要趕他走,他能治好父親。”
“玉兒!”太尉大人根本一絲一毫都不信,隻認為她是被迷昏了頭,“你清醒一點,床上躺著的是你父親,你怎麼敢讓這種……”
“丞相之女遇襲的時候玉兒就在旁邊,”鐘二說:“她當時整個脖子都被劃開了,是必死無疑的,是餘己救活了她,玉兒親眼看見的——”
鐘二說:“她因為驚嚇損失了神智,但當時那一種傷,玉兒敢說這世上除了餘己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治。”
鐘二抓著餘己的手,使勁捏了捏他,轉頭看他的眼中,全是信任。
“再說當日玉兒才到姑母的府上,與十五皇子一同出遊時遭遇刺客,身受重傷,”鐘二把原先乾服務員時候報菜名的本事都拿出來了。
語調流利又迅速,“也是十五皇子派人將他接去,才治好了玉兒,他對玉兒有救命之恩呐,”
鐘二說:“先前回程,遭遇土匪,同樣是他救了玉兒的命……且就算撇開這些不提,他的醫術,是玉兒見過最好的。”
鐘二仰著臉,梨花帶雨的看向太尉大人:“玉兒不懂朝政,但父親如今這個樣子,必定會有礙於,與義父整日商議到深夜的事情,按照太醫們開的藥方,喝上三年五載,人能不能恢複先前的五成,都是未可知。”
太尉神色果然一變,近日,老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多年來,遲遲不立儲君,到如今也是終於鬆了口,朝堂上看似風平浪靜,實在私下幾股勢力早早開始暗中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