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他們這邊人數有限,即便是以這種自殺的方式,能撐的時間也很有限。
鐘二強撐著坐在馬車中,單手撩開了車簾,和臨上馬轉過頭來看她的鳳申對視的一眼。
兩側護著他的屬下,都在他耳邊咆哮著要他不要再猶豫。
鐘二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看出他的決絕。
果然轉過頭去之後,鳳申翻身上馬被護送著殺出了重圍。
馬蹄聲漸遠,鐘二眨了眨眼,表情毫無波動。
鐘二早就已經料到了,鳳申這樣做沒有錯,成帝王大業當然不能被兒女私情絆住腳,且鳳申對她那點稀薄的好感,怕還是來自主魂餘己的影響。
從鳳申不肯相信她的那一刻開始,鐘二就已經將鳳申從她的心上剔除。
餘己回來的時候,鐘二會很明確的告訴他,這個人格她不接受。
主力和精銳都跟隨鳳申走了,剩下的人傷的傷,半死的半死,逐漸的向著馬車後退。
鐘二掀開了車簾,借著電閃,看見了外麵黑壓壓的人頭——這還是除去追趕鳳申他們,剩下打掃戰場的。
“這次怕是要掛在這兒了……”
鐘二有些擔憂,從第一個世界穿越的時候,新手指南上就明確說明,直播員在世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沒有重新再穿越下一個世界的機會。
不過鐘二倒是不害怕,因為她現在是編輯手上的黑戶,還有那麼多世界沒有修複,她這種免費的勞動力,編輯肯定會伸手拉一把。
就是這個世界不能跟餘己見麵了,算不算違了上一個世界的約?
悶哼聲和人倒地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眼看著戰場已經打掃到了她的身邊。
鐘二滿懷期待的朝直播屏幕上看了一眼,直播屏幕上還顯示著係統維護。
如果是這麼死了的話,她因為係統維護沒能及時進空間,那主係統應該會給補償吧,鐘二樂觀的想。
跑是肯定跑不了,忍著疼跑不出去兩步,估計是要被從身後砍死,然後還要正麵扣在泥地裡,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還不如坐在馬車裡求個乾淨痛快。
有人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對上鐘二平靜無波的視線,竟然遲疑了一下。
鐘二借準這個機會,趕緊說道:“我是被他們擄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非要殺我的話,你能不能讓我死的痛快一點?”
準備下手的人一愣,隨即十分大方的點了點頭。
鐘二想著這小哥哥還挺仁義,正準備平靜赴死的時候,就聽見馬蹄聲,鞭哨聲,嘶吼的人聲,裹挾著驚雷,從不遠處氣勢洶洶而來。
馬車附近的黑衣人迅速回頭,鐘二也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正這時,一道電閃劃過天邊,映得天地間亮如白晝。
鐘二看到鳳申去而複返,帶著一行人又殺了回來,他手持長劍,麵容上的黑斑,像被雨水衝刷掉的妝,乾乾淨淨一絲不剩。
而鐘二隔著老遠,與他正麵相對,甚至連他的表情都看不真切,就徐徐綻開了一個微笑。
她的夫君沒有踏著七彩祥雲,卻踏著電閃雷鳴披風戴雨的來救她了——
餘己心急如焚,策馬疾奔,轉瞬間已至馬車附近,他沒有勒馬,而是駕著馬直接撞入人群,手持長劍,另手一拍馬背,便直接騰空而起。
腳尖在馬背上輕踏,便如同借了雷霆萬鈞之力,山呼海嘯,衝殺而來。
鐘二這時候絕不可能在外麵等死了,連忙將車簾撂下,忍著疼,一直退到馬車後車壁,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廝殺聲。
餘己帶回來的人,還是方才帶走的那些,在馬上就要與援軍會合的時候,他便半路折回,若不是在路上因為追兵耽擱了,早就殺回來了。
雖然帶回來的還是那些人,鳳申和餘己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一個是如被厭棄的宮妃一般久居幽宮的皇子,一個可是經曆過多個世界,曾經戰場上驍勇無敵的將軍。
加之半路折回遭遇追兵時,餘己如神助一般對付追兵如同切瓜砍菜,令士氣大振,再加上此刻滿地橫屍大部分都是曾經並肩的兄弟,激發了這些人的憤怒和血性——
包括心中怒意滔天的餘己在內,折回的一行人全都殺紅了眼。
鐘二在車內聽著外麵的廝殺,這一次卻沒有了心驚膽戰,在第二世的時候,鐘二曾經見識過餘己在校場裡與士兵搏鬥,群起而上,也沒人能傷得到他。
這些人在餘己的麵前,基本屬於送菜的。
鐘二在心裡默默的查數,不到十分鐘,外麵的廝殺聲就停止了。
鐘二靠在車壁上,肩膀處的疼痛,因為見到了可以撒嬌的人,愈演愈烈。
餘己掀開馬車車簾的時候,鐘二的小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有危險……”餘己話說了一半,轉身朝著直播屏幕上看去,見到上麵的情況,皺眉問道:“你空間回不去了?”
餘己說:“那營養液能拿出來嗎?”
鐘二搖了搖頭,淚水順著她的動作蜿蜒而下,滴落在車廂裡,頓時把餘己的心砸了兩個窟窿。
餘己心疼的伸手去捧鐘二的臉蛋,卻被她給躲開,一時間手懸空在那裡,滿眼錯愕。
“你這個人格我不接受。”鐘二直接給餘己下通牒。
餘己聞言後,沒有絲毫的猶豫,將手掌舉到頭頂,鐘二眼看著他的頭頂處升起一條白霧,那白霧漸漸落在餘己的掌心,隨著他驟然合攏手掌的動作,煙消雲散。
餘己再度朝著鐘二伸手,又被鐘二給躲過去,她梨花帶雨的搖頭,貼在車壁上,不肯讓餘己抱,“身體還是他的樣子……嚶嚶嚶……你先彆碰我。”
餘己的表情空洞了片刻,連忙道:“外麵全是新死的,你跟著我下車,看中那副皮相,我現場就給你變好不好?”
鐘二哭著搖頭:“不行,你這具身體是皇子,若不是皇子的話,怎麼做皇帝?這個世界的主線就是做皇帝。”
餘己失笑:“我就是路邊的乞丐,想做皇帝也做得,你……”
“不行不行……”鐘二說:“那樣編輯又要說我胡亂崩劇情,不是這個皇子身份,就不名正言順了。”
餘己再度試圖對著鐘二伸手,被鐘二給瞪的縮了回去,剛才在外麵殺人取命如夜修羅一般的男人,被自己心肝寶貝拒絕了三回,眼眶都紅了。
“那你就不讓我碰了嗎?”餘己委屈的咬嘴唇,“主線崩了就崩了,又不是第一回,你不能這樣對我……”
鐘二被他的樣子給逗得破涕為笑,撒嬌了一會兒,把心裡的不舒服和剛才與死亡肩並肩的難受,都發泄出去,總是算是讓餘己抱她。
餘己看了看她的傷口,已經處理過,手邊也沒有藥,就沒有拆她的包紮。
隻圈著鐘二的脖子,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用手在她的傷口四周點了幾下,鐘二的疼痛就減輕了不少。
“主上,地不宜久留……”
外麵有人對著馬車裡說話,鐘二動了一下,重新坐起,用完好的肩頭靠在車壁上,對著餘己道:“你快出去看看,這裡確實不能再停留,萬一他們像你一樣殺一個回馬槍呢。”
餘己點了點頭,邊鑽出馬車,邊嘟囔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一群也一個都彆想跑。”
鐘二靠在車壁上笑了,也就餘己能把這麼狂妄的話,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死了的自己人原地掩埋,受傷不能自己騎馬的就由完好的人帶著,餘己沒有再去騎馬,而是同鐘二一起坐了馬車。
一行人壓過了地上的橫屍,拐上大路,朝著原定的彙合地點疾奔而去。
一路上沒有再遇見伏擊和追兵,城外五裡處,餘己手下的人放出了信號。
很快從四麵八方,一批一批,彙集了總有十餘批人。
雨勢漸小,這些人顯然等在這裡已經很久,都是硬挨著雨淋,沒有人身上帶雨具。
鐘二粗略看了一眼,沒看出有多少人,反正黑乎乎人在不算寬的路上排出長長一溜。
餘己到馬車外麵,和他們商量了路線,還有一旦出現伏擊或者是追兵,要如何應對。
這一群人一起行走,目標太大,商議過後再度化整為零,第二個聚集點,在四座城外的樹林。
隊伍中的精銳,全都自發的留下隨行。
馬車上鐘二吭吭唧唧,雖然餘己幫她緩解了疼痛,但那也僅僅隻是緩解。
要是沒人撒嬌的話,她能含笑赴死,但在餘己的麵前,鐘二嬌氣的要死。
餘己讓她給哼哼的心肝脾肺腎都快移位了,不斷哄著親著,總算是路過了城鎮,連忙差人去買藥。
等到餘己配完了藥,給鐘二換好之後,過了一會兒,藥起效,鐘二終於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不疼了哎,真的不疼了——”鐘二捧著餘己的頭,在他的臉蛋兒上親了親。
誇讚道:“神醫就是神醫,爸爸,你太厲害了,我現在行動自如,感覺自己能跑個馬拉鬆,然後再來50個俯臥撐——”
餘己讓鐘二給逗笑,“你幅度小一點,傷還是在的,隻是放了麻草,你沒有傷到筋骨,所以覺得活動自如。”
餘己用手指順著她臉上的淚痕轉圈,“你看都哭花了……”
餘己本來一臉的心疼和寵溺,突然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陰沉下來。
問道:“剛才我看到有個人是不是要對你動手來著?你在和他說什麼?”
餘己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個,鐘二眼圈又紅了。
委委屈屈道:“我求他讓我死的痛快一點,我又跑不了,也進不了空間,你又把我給扔下了……”
餘己:“……”他竟然無法反駁。
雖然鳳申扔下鐘二的時候,他還沒能完全奪得身體意識,但鐘二如果要非說那個是他,餘己除了委屈,也辯解不了什麼。
他剝奪回身體意識的時候,也險些被氣瘋了,如果不是這具身體是男主殼子,還頂著個皇子的身份,他又是在著急回來救人。
而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的脫離身體,否則他奪得身體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身體給毀了。
鐘二本來就是假哭,見餘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認錯,且態度良好,手臂又不疼了,心情十分的舒暢,裝也不裝了,側身躺下,避開了傷口,枕在餘己的大腿上。
馬車一個劇烈顛簸,餘己的手連忙懸空在鐘二的肩膀處。
“沒事的,我已經不疼了,”鐘二抓住餘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餘己摩挲著她的臉蛋,“你彆大意,上了麻草的傷口不愛好,我看你疼的厲害,才給你放,明天開始就不行了。”
鐘二聞言,立馬癟嘴。
“咱們還要趕路,我剛才聽你們商量,說是要去邊關,還要走很遠,一直趕路,馬車晃晃悠悠整天抻著傷口,不上麻草我不是要疼死了——”
“去邊關不急,咱們找個地方先把傷養好,且如果係統恢複,你多喝點營養液,很快就好了。”
鐘二哼哼著,看了眼直播屏幕,居然還在維護中,這次維護如果解除,不知道這些穿越者們要怎麼鬨呢,反正她得添油加醋的,跟編輯要些好處。
餘己垂眼,視線落在鐘二的身上,晃動的燈光下閃爍儘是溫柔與繾綣。
鐘二的心臟如同被溫水包裹,這世界上能用一個眼神就撩的她情動的人,除了餘己,再沒有彆人。
鐘二用側臉在餘己的手掌裡蹭了蹭,可憐巴巴道:“我以為你這次能早一些回來,等你等的好苦呀……”
“他的意誌非常的堅韌,有些不好融合,不過現在已經被我完全剔除。”
餘己低頭,親了親鐘二的額頭,“你受苦了……”
餘己無聲的說,再等等我。
他很快就能擁有實體,那樣他就不需要再借助任何人的身體存在,就可以一直陪在他的寶貝兒身邊。
“現在主線已經崩了……”鐘二躺在餘己的腿上,手指抓著餘己的頭發,繞來繞去。
鐘二仰頭看著餘己:“親愛的,那以後咱們是要走造反謀逆的路子嗎?”
餘己聞言笑了:“你說,想走什麼樣的路子?”
“你如果想走造反謀逆,咱們就造反謀逆,你想要玩兒囚禁皇子與小婢女的奸.情,我也有辦法再回到皇宮。”
“當然了,還有更簡單粗暴的辦法,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回到皇城,我就能讓皇帝自願退位。”
鐘二雖然聽得心潮澎湃,但還是揪了一下餘己的頭發,以示懲罰。
她當然知道餘己是什麼意思,他隻要一把蠱蟲撒下去,想要不死軍隊就有不死軍隊,不吃不喝,刀槍不入,在這個沒有大.炮和炸.彈的年代,再是固若金湯的城池,也能輕輕鬆鬆啃下來。
若是這一把蠱蟲撒向皇宮,想要皇位,便有皇位,想要大臣的擁躉,便有大臣的擁躉。
鐘二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想點兒人間正道嗎?”
餘己讓她揪的一齜牙,揉了揉頭皮,絲毫也沒有脾氣,低頭湊近鐘二,在她的唇上輾轉幾下,才重新靠回馬車車壁。
他笑著說:“我也沒打算走邪門歪道呀……”
他手指輕彈了一下鐘二的腦門。
語氣狂妄,“要不然我還需要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