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
封映月大聲喊著。
又去最近的一戶人家問了問。
那婆婆一拍腿:“肯定是乾活兒去了,把孩子放在家裡睡覺呢!得虧你瞧見了,不然得出事兒。”
孩子見到熟悉的人,小手伸過去抓著老人布滿老繭和皺紋的手,封映月把孩子放在老人懷裡。
雖然是鄰居,可封映月還是有些不放心,好在孩子的母親這會兒回家喝水,順帶看看孩子,見家裡門開著,孩子不見了,頓時發出慘厲的哭聲。
封映月她們聽見後,那婆婆趕緊喊了一聲:“孩子在這呢!你們也是,咋不把門關嚴實呢!他自己跑出來了,要不是這位姑娘瞧見給我抱過來了,你就真要哭了!”
“娃啊。”女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抱著孩子使勁兒親了親,眼淚也收了回去,聞言抱著孩子給封映月道謝:“就自留地那邊有點小活兒,孩子困了就把他放家裡,想著也不遠,得虧沒出事。”
封映月見她回來了,這才放心離開。
見孩子娘久久沒去地裡,孩子爹回來一看,才知道怎麼回事,得知是唐家兒媳婦幫了孩子後,又細細問了一番阿婆封映月的麵容,接著一拍頭:“那應該是唐二伯家的,有自行車,又年輕漂亮,那就是唐文生現在的媳婦兒。”
因為房子臨著大路,又是一個大公社的人,男人自然是認識唐文生的。
之前唐文生騎車回來,他瞧見過幾次,而且喝喜酒的時候,他們家也去了的。
“哎喲,我還真沒認出來!”
他媳婦兒一拍頭,“我還去了筒子樓那邊吃飯呢!這次可真得感謝人家。”
不說被偷娃娃,就是著涼生一場病,爹娘都是心疼的啊。
這家人姓陳,男人叫陳大力,父母去世後就分了家,一家三口過著日子,地裡忙,又怕孩子曬著、冷著,所以一般都會把孩子放在家裡。
這麼做的人不少,有些孩子還會被綁在木凳上或者是柱子上,要是家裡有人看孩子,也不會這麼做了。
封映月回到筒子樓,先把菜提回家,然後提著木桶到一樓洗水池打了水,接著把自行車擦乾淨。
順帶和王大嫂她們說了說話。
晚上炒的冬瓜片,白菜湯還有涼拌燒辣椒。
吃飯時,封映月就提起那個孩子:“我一問那阿婆才知道,好些孩子都是這麼長大的。”
“是這樣,”唐文生點頭,“你說的那家姓陳,男人叫陳大力,比我大兩歲,小時候去公社念書,就要路過他們老屋後麵,他人大一些,也護著我們幾個小的,不過他沒念幾年就沒去了,我們也漸漸生疏起來。
“但是我們結婚的時候,他們家是來了的。”
一聽陳大力這個名字,封映月就覺得熟悉,再聽這話,便想起來了:“我記得他們隨了三毛。”
“對,”唐文生點頭,“他們家老人已經去世,目前來說沒有什麼事辦,以後我們再還這份情。”
結果第二天,唐文慧就背著菜來了:“這是陳大哥一大早送到家裡的,說是感謝你昨天幫了他們家大忙,對了,還有好幾位姐妹想要我這樣的頭繩,五分錢能做嗎?”
封映月幫著她把背簍放下來,聞言有活兒做,又驚又喜:“都說了舉手之勞了,咋還送菜去呢。”
“二哥二嫂也婉拒了,可陳家大哥放下背簍就走了,叫都叫不住。”唐文慧接過她遞過來的溫開水,喝完後笑道。
再說那頭繩的事兒,封映月問有多少人。
“六個,四個人已經給了錢了。”唐文慧把錢拿出來。
這要是都給了,那就是三毛。
彆看少,其實有賺的。
封映月把鉤針拿出來,當著唐文慧的麵,十幾分鐘就鉤了一個出來:“瞧明白沒?”
唐文慧一愣:“我?”
“對啊,我再來一遍,你仔細瞧著。”這一次封映月放慢了動作,唐文慧懷著喜悅認真看著,最後她點頭。
“我好像會了。”
封映月直接把鉤針和毛線給她。
“那你來一個。”
唐文慧也不扭捏,雖然手速慢了許多,鉤出來的頭繩也有些鬆垮,但形出來了呀!
“好好學,回去請二哥給你做一個這樣的鉤針,二嫂要是有興趣,就拉著她一起,然後找合適的機會,對的人,做一點小東西。”
唐文慧連連點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三嫂,你咋啥都教我啊。”
“又不是啥稀罕東西,弄著玩兒的,能換一些錢,那就更好了。”
封映月笑著把隊裡那幾個姑娘的頭繩全部鉤了出來,又讓唐文慧在家再練一下,她出門一趟。
其實就是去農貿市場買菜,昨兒回老家的時候,看見油缸見底了,加上家裡也沒多少豬油,所以封映月買了板油,因為不夠,又買了幾塊大肥肉,再加上一小塊裡脊。
回到家,也不讓唐文慧幫忙,她先把家裡的油給炸了出來,油渣的香味引起五樓孩子們的注意。
紛紛圍了上來,大人見此趕忙喊他們回家,一個兩個也舍不得走,眼巴巴地回頭看。
“回家拿碗筷,嬸子分給你們。”
封映月說。
於是孩子們立馬跑回家,不顧大人的阻攔,拿著碗筷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其中一個娃還摔倒了,但也把碗筷高高舉起來,看得他娘哭笑不得。
封映月先給唐文慧舀了一碗油渣起來,裡麵撒了白糖攪拌了一下。
接著用大瓷碗把一部分油渣給裝起來放在一旁,最後那些也裝在瓷碗裡,撒了點白糖,攪拌後用木勺一一分給孩子們。
唐文慧和一群孩子坐著吃糖拌油渣,封映月自己喜歡吃鹽拌的,所以自己拿了個碗吃。
等吃完後,孩子們喊了嬸子便回家了。
沒多久又跑了過來,是大人們感謝封映月對孩子們的好,讓孩子們送來了些小吃食。
封映月全給唐文慧裝在背簍裡:“拿回家吃。”
“三嫂,我總算知道你為啥人緣好了,你待人好,人也待你好。”
唐文慧認真道。
“道理是這樣沒有錯,可是文慧,咱們也要瞧人的,”封映月摸了摸她的辮子,“有些人,你就是對她再好,她也覺得你不是個東西。”
“這個我明白,就像隊裡那個五嬸,我可討厭她了,還有大表嫂,”說起舅舅家那個大表嫂,唐文慧就煩,“我們怎麼做,她都覺得是應該的。
“每一次來家裡拜年,話裡話外都是咱們家有三哥在,日子就是比他們家好過,又說三哥都是工人了,也不知道拉一把親戚什麼的。”
說著,唐文慧又想起一個事。
“二嫂有一次就沒忍住,說要是有活兒做,第一個拉的也是二哥,這不是沒活兒嗎?自家的都沒幫上,哪裡還得空去拉扯親戚,結果你猜怎麼著,大表嫂哭著就走了,說我們家日子過好了,就瞧不起窮親戚!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提到這個,封映月拿下木架上放著的日曆,這是紙廠裡發的,她看向幾天後的日子,那裡被唐文生圈出來了。
“三天後是大舅過壽,你三哥說要去拜壽的。”
唐文慧聞言捂住額頭:“我都快忘了!其實大舅他們人都挺好,就是大表嫂我不喜歡。”
“沒事兒,”封映月放下日曆,“咱們少接觸她就是了。”
“她就喜歡黏上來,說些難聽話……”
唐文慧嘀咕著,見封映月準備做飯,便要去幫忙,被她攔住。
“你可趕緊熟練起來,待會兒我再教你鉤彆的小東西。”
唐文慧幸福地照做,但是她也沒有完全撒手不管,隻要封映月不得空,她就湊過去打一會下手,然後擦乾淨手繼續鉤東西。
吃過飯後,唐文慧非要去刷鍋洗碗,封映月攔不住,就自己清掃外屋和走廊上的地麵。
等唐文慧回來,封映月開始教她彆的。
“對了三嫂,元蛋讓我把元元帶回去,說是他的小夥伴。”
“等等,”封映月回裡屋拿出那個小毛線馬,“就是這個。”
“真好看!”
唐文慧接過去後愛不釋手地摸了摸。
“你已經會那幾個鉤法了,你仔細瞧瞧元元身上,就知道具體是哪幾種鉤法。”
封映月很佩服唐文慧在這方麵的天分,這才幾個小時,就已經能熟練地鉤出頭繩了,想當初她看著視頻學的時候,硬是一天了才鉤出一個。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依舊把唐文慧送到紅大嫂那,封映月才走路回筒子樓,剛到外麵,就見張大嫂她們笑眯眯地提著籃子往外走。
“映月啊。”田嬸子衝她招手,封映月快步上前,掃了一眼她們手裡提著的籃子:“田嬸兒,你們這是去哪兒?”
“去買豆腐。”田嬸子眨了眨眼,封映月便跟著一道去了。
也是個農家院子,她們坐了一會兒,那家漢子就端著一大盆豆腐出來:“兩分錢一塊。”
封映月買了四塊。
因為唐文生做的麻婆豆腐好吃,所以她先把彆的菜做好,等唐文生回來後,他把麻婆豆腐做出來便開飯了。
一聽陳大力還送了菜,唐文生感慨了一句:“他就是這麼一個人,沒事兒,改天回去路過他們家,我們進去坐坐。”
“好,還有大舅那,咱們什麼時候過去?”
“九點多出門剛好,爹娘也是上午過去。”
封映月點頭。
家裡的菜著實有些多,所以當軍子送來菜時,封映月把人送回家,跟王大嫂解釋了一番。
王大嫂一揮手:“沒事兒,我就是讓他隨手一送。”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唐文生提著煤油燈下來接人,封映月便跟著回去了。
王大嫂關上門後,對王大哥笑道:“瞧瞧小唐同誌,生怕映月不回家似的。”
“新婚燕爾。”王大哥哈哈大笑。
王大嫂翻了個白眼:“得了吧,我們結婚一個月,你就原形畢露了,人家可結婚小半年了,依舊好得和蜜罐裡泡著一樣。”
王大哥不敢說話,轉頭讓軍子把作業拿出來他檢查。
正在玩木棍的軍子道:“嬸子早就給我看過了,就錯了一道題。”
王大哥:臭小子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幾天後,封映月和唐文生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大舅家。
大舅家的房子是老房子了,院子還是挺大,房間也夠,就是破舊了一些。
收拾得也算乾淨。
此時院子裡有幾個孩子正在玩鬨,聽見自行車的鈴鐺聲,全部都跑了出來,最大的那個看見唐文生就大聲喊著。
“三表叔!”
“欸,”唐文生應著,“叫三表嬸。”
孩子們又看向封映月,有些害羞地喚著人。
屋裡的人聽見後,便出來了。
一對麵容有些蒼老的夫婦,還有唐父和唐母,以及一個抱著孩子,三十出頭的女人。
對方眯著眼打量著封映月,封映月則是淺笑著跟著唐文生上前,輕聲喚著舅舅舅娘,還有大表嫂。
順帶誇了幾句孩子們。
大舅和大舅娘都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請他們進屋坐,大表嫂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這住在城裡後就是不一樣,說話都比鄉下人說得好聽。”
“是嗎?謝謝誇獎,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文生你瞧瞧我臉紅了沒?”
封映月嬌羞地問一旁眉頭微皺的唐文生,手還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唐文生明白她的意思,伸手微微攬住她的肩膀,將人往自己另一邊帶了帶,讓她挨著唐母,自己微微擋住人。
“大表嫂,這麼久沒見,你說話也還是老樣子,讓人記憶深刻。”
大表嫂見他這麼維護封映月,還諷刺自己,一時間抱著孩子不知道說啥話,還是大舅娘趕緊拉著封映月和唐母進屋:“外麵冷,咱們進去說話。”
唐母輕輕握住封映月的手,小聲道:“她嘴就那樣,彆搭理她。”
大舅娘也不知道聽見沒有,但沒有反駁,還是笑眯眯地和她們說話。
大表哥去趕集買東西了,這會兒還沒到家呢。
沒多久大表嫂還是進屋了,而大舅接過唐文生遞過來的東西,有些尷尬地對他和唐父低聲道。
“這孩子說話一直那樣,多擔待。”
“沒事兒。”唐父輕輕一揮手,等大舅提著東西進屋後,他才對唐文生豎起大拇指:“好樣的,也是我剛才在裡麵說了她,彆一心想著給文慧做媒,我們做爹娘的還想留她在家幾年呢,她肯定是心裡窩了火,衝著映月去的。”
唐文生理了一下衣袖:“不管怎麼說,不能欺負我媳婦兒。”
唐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去和你舅舅舅娘說說話,還是下午走?”
“對,明天還要去廠裡乾活。”
父子二人進了堂屋,封映月坐在舅娘和唐母中間,唐文生進去後,笑看著唐母:“娘,移過去一點,您挨著爹坐。”
“你小子。”唐母指了他一下,也笑眯眯地坐到唐父身旁了。
放好東西的大舅倒了兩碗溫白開過來,封映月和唐文生道了謝,大表嫂又開口了。
“我們剛才還說呢,沒帶元蛋過來熱鬨。”
“這天冷,我舍不得帶出來,怕凍著。”唐母笑眯眯地說。
“是嗎?”
大表嫂掃了一眼喝水的封映月,“我還以為是彆的原因呢。”
“哪裡有這麼多的原因,”唐文生放下碗,看了過去,“小幺怎麼瞧著無精打采的,是不是沒照看好,著涼了?”
還真是著涼了,孩子焉巴巴的,沒有什麼精神。
“可得仔細些,”唐文生又道,“元蛋和我們住著的時候,阿月看得可仔細了,鼻涕都沒有流過,表嫂也有這麼多孩子,不應該犯這種錯,得仔細啊。”
大表嫂的臉黑得不行。
大舅看著房頂不說話,大舅娘乾巴巴地問唐文生還喝水不,就是沒人幫著大表嫂說話,大表嫂憋屈極了,正好這會兒大表哥回來,她立馬抱著孩子衝了出去。
“喲,自行車,這是文生的吧?文生來了?”
大表哥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外麵響起,“老大彆帶著弟弟妹妹去摸車,小心摸壞咯。”
“一個車能比人金貴啊?怎麼就摸壞了!讓你給老幺買藥買了嗎?”
大表嫂帶著火氣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買了呀,你乾嗎又發火,”大表哥疑惑得很,把東西放在灶房後,又去接孩子,“我來喂藥。”
大表嫂正要對他吐槽唐文生和封映月呢,結果唐文生出來了。
“表哥。”
“欸,”大表哥笑眯眯地應著,“看見車我就知道是你小子的了,行啊,買了自行車了,待會兒我騎騎唄?”
那樣兒讓大表嫂覺得非常沒有麵子。
“好啊。”
唐文生直接把鑰匙給了他。
二人寒暄起來,大表嫂乾巴巴地站在那,最後轉頭拉了一個女兒罵著,接著就開始打孩子。
小姑娘正玩得高興呢,這一下就挨了巴掌,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大舅娘歎了口氣,起身道:“又拿孩子撒氣,還隻拿姑娘撒氣,真的是……”
一聽就不是第一次了。
大舅乾巴巴地笑著,又從身後提出一個竹籃子,裡麵裝著黃燦燦的橘子:“這是自家橘子樹結的,有一點酸,味道還是不錯的,嘗嘗。”
封映月笑著拿出一個剝開,濃鬱的橘子味兒一下就散發出來了,這不是果肉散發出來的,是橘子皮。
味道呢,確實有一點酸,說不上甜,但也算不錯的。
見她愛吃,大舅笑眯眯地把竹籃就放在她腳邊:“喜歡就吃。”
“好。”封映月點頭。
一會兒後,唐文生進來了,後麵還有抱著孩子的男人,對方和大舅長得有幾分相似,封映月喚了一聲表哥。
“欸。”大表哥笑著點頭,大表嫂坐下後才發現橘子放在封映月腳邊。
“元蛋他娘,幫我挑一個甜一點的橘子。”大表嫂這麼說道。
封映月挺煩她的,和唐文慧說的一樣,就喜歡黏上來說些不中聽的話,當下也不打算搭理她。唐文生直接起身,把籃子放在大表哥麵前:“表哥挑。”
“吃。”封映月獎勵般地取出一瓣橘子遞給唐文生。
唐文生笑著接過去。
大表哥正哄著喝了藥的孩子呢,見大表嫂盯著人家看,於是道:“不是要吃橘子嗎?自己拿唄,家裡的橘子甜不甜,你自己不知道啊?還讓彆人挑,哎喲!你掐我乾啥?”
大表嫂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我掐你了嗎?怕不是你自己身上有跳蚤吧。”
“好了好了,吃紅薯,紅薯隻有甜的,沒有酸的,”大舅娘趕緊從火堆裡扒拉出一個紅薯,拍了拍灰後,放在大表嫂腳邊,“晾一會兒再吃,有些燙。”
這會兒倒是消停了些。
封映月趁著沒人發現,衝唐文生使了個眼色,唐文生立馬明白。
“大舅,舅娘,我和阿月出去轉轉。”
“欸,慢著點。”
封映月和唐文生出去遛彎了。
大表嫂拿起紅薯剝開吃,吃了一半後問正在和大舅娘說話的唐母。
“這封映月對元蛋真的好嗎?現在瞧著的好可不是真好,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那才能看出是人是鬼呢。”
“說什麼呢!”
大表哥厲聲道。
“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是實話,是吧姑?”
唐父正在給唐母剝橘子,聞言笑了笑:“我們家的事兒,我看你倒也不必這麼操心,聽說你弟弟想要翻修房子,到處借錢,你還拿了二十塊回去?”
就這麼一句話,讓大表哥三人一家頓時變了臉色。
大表哥三人是震怒,而大表嫂是心虛。
畢竟家裡一共就五十多塊錢,大表嫂不經過同意,就拿回娘家二十,這可不是小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