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闊沒說話,到這會了,昌盛居然還要逞強,還在騙他們。
“你和容六的事情朕和母後已經知道了,你到現在還要替他隱瞞嗎?”單闊咬牙切齒。
“你們是如何得知的?”單靜秋先是脫口而出,而後似乎意識到不對,趕快收回自己的話語:“沒……是彆人誤會了,我們之間哪有什麼事呢?無非隻是性子不合,要和離罷了。”
“昌盛,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你是不是非得傷了母後和你皇兄的心?你可知道你這樣什麼都不說,隻會讓母後在心裡錯怪你!”太後難過得很,想起自己錯怪女兒的事情,更是憤憤。
單靜秋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看著腳那頭,有些怔忪:“我們真沒事,隻不過要和離罷了……”
太後看自己女兒一如既往萬事不說的樣子,要不是已經從玉鐲和李嬤嬤那問了個清清楚楚,那麼她今天沒準還以為這場和離是因為女兒的問題。
從小這孩子就很好強,和哥哥在一起不相上下,從不服輸、從不服軟,怎麼就遇到那麼個人了呢?
單靜秋輕輕地掐了掐自己,淚腺發達技能後,隻要受一點痛、一點委屈她便能哭出來,這一掐,剛感到痛,就淚如雨下。
太後並單闊看到的是,昌盛這麼發著呆,似乎魂不守舍,可竟這樣生生掉下淚來,一滴一滴豆大的淚水砸在緞麵被麵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兩人心裡痛極了,從昌盛還小,他們便看著她肆意的模樣,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若不是那個容六,那個容六!
“昌盛,我在都城外有個溫泉莊子,你帶著行之去住幾天,緩緩心情,公主府朕給你換個位置,行之朕會同宗室那邊說,就改姓做單,宗室那些老家夥要是有意見,朕會處理。”單闊在心裡盤算,當然他反倒是希望宗室反對,隻要反對,他便找二皇弟或三皇弟,把行之過繼給他們,然後封個爵位,這樣才不會影響昌盛後頭再嫁。
太後聽皇上說起這事,突然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沒反應過來,這女兒怎麼能就這麼孤獨終老,想到昌盛要一個人到老她心裡便痛的直抽。
“昌盛,你聽母後一句,這行之母後替你處理,咱找個宗室過繼了,還放在你那養,之後等段日子,讓你皇兄給你招個好點的夫婿,我們單家的女兒哪有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道理?”
“是的,昌盛,皇兄肯定給你找個和你心意的。”太後的話正和了單闊的想法,他便也在心裡列出了一張清單,開始打算起了現在朝中合適的人選。
單靜秋隻是苦笑了笑,淚水未停:“皇兄、母後,我現在的名聲在外頭有多難聽,我知道的,我已經讓你們為難了,怎麼還能做下這種事呢?”
單闊震怒:“昌盛,你不許說這些,外頭那些流言蜚語都是胡言亂語,有朕在,又有誰敢這樣瞎說!”
“是啊,昌盛,你可彆多想,這些都是沒有的事,況且說兩天也就沒了。”太後補上。
可他們倆心中都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外麵言論已經傳開,難道皇帝還能大興一場文字獄不成?
想著這些人會在外頭說什麼,再聯想到之前李嬤嬤說的那些事,兩人在心底為容六罪加一等。
“皇兄、母後,你們就讓我任性一回吧。”單靜秋哽咽著說,“我先到皇兄郊外的莊子上住上一陣,行之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帶走他,我隻想這麼帶著孩子過日子。”
“昌盛,容六這事情總是要過去的!”單闊恨鐵不成鋼。
“皇兄,從小你最疼的便是我了,你就聽我一次好嗎?”她哭著,“這事情和容六無關,我隻是自己想休息一段。”
聽著到現在還為容六說話個不停的昌盛,單闊和太後對視著均是無可奈何,畢竟他們還能怎麼樣呢?隻能先讓昌盛先緩緩神思,否則要是如陳躍暗示的那樣,姓名可危那就不好了。
他們兩人終是點了點頭,同意了單靜秋的說法,等她身體稍好,便出宮帶著孩子到都城郊外去,公主府單闊會擇地另建,勢必要把兩人徹底隔開。
容六這等無情無義陰險之人,他們忍不得。
……
容六帶著聖旨回到了家,他須得撐出麵色愁苦的模樣,自上回和公主鬨的那一場之後,他每日在外都是不動聲色,哪怕是再如何的場合也隻是露出苦笑。
畢竟事情要做,就要做到絕,這事情他從小就學會。
千辛萬苦總算同昌盛和離的他,心情激昂,沒忍住策馬揚鞭,往西城區辛丞相府邸那頭去,辛府並不大,辛家不算大家族,這府邸內住的也就是辛丞相一家,不過辛相妻妾成群,兒女同排,已經序到了十三郎。
他拉著韁繩,慢悠悠地行馬,能看到府邸後頭的桂花樹的頂頭,他六年前便是在這被秀娘的風箏砸到了,她笨手笨腳地爬上牆,對他喊著:“郎君,把我的風箏還我可好。”
一見傾心。
後來他打聽到她叫秀娘,是辛相的二女,嫡出。
他同她曾花前月下,許諾一生,可後頭卻沒了個音訊,和昌盛結婚後他本以為究其一生兩人有緣無分,可哪想到後來她聽聞人說,秀娘生母逝世,她守孝三年。
他想,他們一定是天賜的緣分。
還好,他已經是清清白白,這些年來,苦了秀娘了。
他策馬揚鞭往家去,再過不久,他便能抱得美人歸,他信秀娘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
他腦海裡已經全然沒有嫡子容行之的位置了,畢竟那是不受他期待生出的孩子,他甚至還暗恨這孩子占了嫡長的位置,就和昌盛一樣,占了他正妻之位。
還好現在,這些都不複存在了。
回了家,讓馬夫牽著馬走了,容六三步並作兩步便往後屋走。
容家的後屋住著容老太爺和容老太太,以及幾個尚小的孫輩,容六便是去找容老太爺容震的,容震素日待在書房,讓下人通傳後,他便也徑直走了進去。
“事妥了?”容震是知道他這孫兒去做什麼的。
容六遞上聖旨,輕輕放在爺爺桌上,恭敬道:“今日皇上已經宣紙讓孫兒同昌盛公主和離。”頓了頓,“可是昌盛公主堅持,所以便也不得不把行之給了她。”
他狀似為難,其實心裡毫無感觸,爺爺重視嫡出孫子,他可不當回事,他不想同昌盛再有半點牽扯。
容震的手在紅木桌案上輕輕敲擊,他雖然年事已高,但氣勢依舊在,倒是沒有露出半點老態:“你同我說說今天你到宮裡是怎麼做的?”
原本在他的想法裡,這容行之是必然跟著回來的,一是他的確看中嫡孫,二是因為容行之有著一半單家的血,他對皇上和太後還算是頗有了解,哪怕平時他們在外人麵前說昌盛公主多少,可要是誰敢惹昌盛不開心了,他們必然是雷霆震怒……哪怕是昌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底線。
所以這行之便是一個好棋子,若是用好了倒是無往不利,畢竟皇上可不會讓昌盛的孩子有個出事的父親,這便也為容家留了一手。
而且這行之的存在,便也無時不刻提醒著皇上和太後,昌盛如何把他們家折騰得天翻地覆,但凡看到這孩子,他們對他越好,反倒越能給容家爭取利益。
再說了,如果昌盛公主帶著行之,以後再嫁怕是困難,怎麼皇上和太後會允呢?
容六低著頭細細地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了清楚,從他是如何同皇上說、昌盛闖入、質問他到皇上同意等等事情全說了乾淨,他也並非沒有意識到今天的變數。
一直以來,他和爺爺謀劃的那些都順利得厲害,尤其關於昌盛那些,上回那次昌盛打他的事情,早在他的安排之中,昌盛想要他抱抱孩子,他不過假意不願伸手,伸手了假做沒當回事,把行之摔到了軟塌上,果然孩子吃痛一哭,昌盛總算抓狂。
她也不知道想想,摔倒軟塌上能有何等事情?距離軟塌還不到二尺。
容震細細推演了一遍,昌盛今日的變化倒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孫子已經把她算是逼上懸崖,垂垂欲落了,隻是本想著能讓昌盛在宮裡再鬨騰一場,才能利益最大化,反倒是沒成。
至於行之……心中雖有兩分不舍,但也猶豫了會,定了心,也許行之離開反倒好,沒了繼承人皇上反而會同意孫兒的婚事……孫兒年紀大,膝下無子,再娶也是理所應當。
父子親緣難斷,等行之大了,沒準又是容家的一大助力。
容震不知為何,還是有些不安,想不出所以然的他隻把事情歸結於大事前的憂心,畢竟現在同昌盛和離了,曾經遠離政治中心的他,便要孫兒踩著這股愧疚,青雲直上,同辛相的聯姻也刻不容緩。
隻是他們兩都算是門徒滿天下,要如何讓皇上主動同意這門婚事呢?
這倒是又成了容震的一個問題,不過倒也不急。
“你確定公主不會同皇上他們說些什麼吧?”容震還是再度確認了下,畢竟孫兒才是昌盛公主的枕邊人,對她的個性更為了如指掌。
容六肯定地點了點頭。
“打小,昌盛便是個好強的人,遇到委屈如果她自己解決不了,她是絕不會同旁人說的,更彆說我們這些房裡事、屋裡事了。尤其當初我和她的婚事是她去找先皇求的,她便更不會同皇上、太後去說這些……”
“她此前在氣頭上又是做了那麼多可以說是丟人現眼的事情,吵都吵到了太後麵前去,我在皇上、太後心裡是逆來順受、受儘委屈的,她才是那個仗勢欺人、得理不饒人的。”
“前段她又持著鞭子追我,讓外麵的走卒都知道這事情,她向來不願因為她傷了皇室的顏麵,現在反而是她搞得一塌糊塗,所以就更不會說了。”
容六憋在心裡的話還有,隻是這話倒也不便同爺爺說,畢竟昌盛對他餘情未了,她倒也不會對他把事情做絕,哪怕是她同意和離時,哭成那樣,不也證實了她對他情根深種嗎?
容震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也都有過問,不是一無所知,倒也知道孫兒說的有理。
“她家的仆人那……?”他接著問。
容六笑得勝券在握:“爺爺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我們在屋子裡的時候都是屏退下人的,宮裡規矩大,都會離得遠遠的,倒是沒人知道……而且公主對府邸裡把控可以,近身的玉鐲和李嬤嬤幾個更是對她言聽計從,沒她的同意什麼也不會說的。”
他唇角勾起:“況且,這李嬤嬤和玉鐲哪怕進宮也是跟在公主左右,哪有能單獨麵聖或麵見太後的機會。”
“這樣也好,那接下來就是和辛相聯合的問題了。”容震放心地點了點頭,往下繼續說。
容六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活靈活現的小姑娘,他笑得誌得意滿,知道娶得美嬌娘的日子可不遠了。
容六哪裡知道,單靜秋雖然不能說可她能讓下人說呀。
下人不敢在她麵前說,那她可以裝暈啊。
的確,下人沒有自己進宮的機會,也不敢在單靜秋麵前耍小心機,可今天,不就剛剛好。
她什麼都沒說,皇上和太後已經全部知道了。
……
單闊將稍微好轉的妹妹送到了太後宮裡養病,讓陳躍派女醫每天過來看護,又讓李嬤嬤去把行之接來,生怕妹妹會想念兒子。
將這些事情都處理完畢的他才回了太和宮。
回太和宮第一件事情,他便是喊了工部尚書來,重新在西城圈了個地方,決定給昌盛在那重新建個公主府,選來選去也就辛相後頭那座前將軍府還不錯,便就定在了那頭,又吩咐工部需得上心,工程進行得快些。
他忍不了讓自己妹妹再回去那地,要是觸景傷情或者遇到容六,他這寶貝妹妹怕是保不住了!
工部尚書一走,他便拉下了臉,繼續改著奏折,喊了暗衛。
暗衛是先皇留下的,人數不多,前朝便是因為腥風血雨的東廠,才逼得下頭臣子清君側,揭竿而起,建立了大寧朝,因此從開朝皇帝起便廢除了東廠,但還是留下了一支暗衛。
人數不多,稱呼其為暗衛或許死士更為合適,做的一般都是那些保護的事情。
單闊向來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他從先帝那學得的,因此自繼承這支暗衛後,他還沒有差使他們做過什麼。
可現在,正是剛好的時候。
出來的暗衛是隊長暗一,他低著頭沒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很輕,要是沒剛好看到,也許背過身根本不知道有人。
“暗一,你們幫我跟跟容六。”他批著奏折狀似隨意地說出。
暗一應了聲是便退下吩咐起其他人,做了這麼些年的護駕,他們擅長於在百姓間隱蔽自己、隱藏在環境之中,雖然什麼潛伏入容家也許還有點難度,但要是隻跟著容六倒是簡單。
單闊笑著,他倒是好奇了,這個容六對他妹妹做了這些事情究竟所求為何。
要是讓他知道,他是變心了,那可千萬彆怪他這個做人皇兄的要出點力氣了。
好讓他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