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兒都城裡發生了大事, 聽說大寧朝現在唯一的昌盛公主昨天在公主府附近被氣倒了。
聽聞這事的人,無不大駭, 這昌盛公主發生了什麼?要知道她現在在平民老百姓心中就是個實打實的活菩薩,在重臣宗室心中, 就是個身嬌體弱的公主, 這位可是皇上的心尖尖,哪有人這麼不知死活去得罪她?
還真有,這人正是前駙馬、新科狀元容家六郎。
說起這事的人一邊談論一邊眉飛色舞,想著自己能知道第一手消息彆提有多嘚瑟了。
他們大多故作神秘,招呼著人附耳過來, 然後在耳邊悄悄地說了起來。
聽說昨夜宵禁了,昌盛公主剛從城外的工點回來, 同行的人有好幾個,進了城便下了馬車, 要往家裡頭走,結果啊, 在半路的時候被人撞了。
這一抬頭、一對眼, 發現眼前這人居然是前駙馬, 容家六郎!手裡還牽著個姑娘家,聽說啊, 是辛相家的!他們逃跑是因為在外麵私會的時候被巡邏士兵給逮到了, 怕丟臉, 結果碰到了昌盛公主, 公主這不就被氣得昏倒了嗎?
還得大拍大腿感慨一番, 這容六郎也真是不講究,宵禁了還非要和人姑娘相會,就這麼想不成?
但是即使這樣,今早這金榜上,頭一個啊還是容六郎的名字,眾人紛紛感慨,看來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還沒傳到皇上那兒,要是傳到了那還了得?這容六肯定要被一下革除功名。
可惜了昌盛公主!
明明是金榜題名日,卻絲毫感覺不到這是人生三大喜的容六現在正跪在家裡的院子醒酒。
容震恨鐵不成鋼,不明白自家孫兒是哪來的情緒迷了頭,怎麼會乾這種不瘋魔不成活的事情,好好的功名利祿就在眼前,怎麼能乾出這種事?
分明早也說好了,等容家地位穩固必定會給容六求娶辛秀娘,這孩子怎麼就不聽話?
容六才剛醒酒,對昨夜發生的一切那叫一個恍惚,明明是過於歡喜,又恰逢秀娘邀約,怎麼會如此之巧,遇到了巡邏士兵、又遇到了昌盛公主?
他想起昨日昌盛在自己麵前暈倒的樣子,那時他便知道這事兒大條了,可哪有什麼辦法呢?
“爺爺,孫兒認罰。”容六低著頭不敢說話。
容震失望透頂:“現在可不是你認罰就能了事,若非皇上在宣榜前尚不知此事,怕是你的功名都無,可現在職位未定,你怎麼就能乾出這種事?”
雖說皇上尚未知道此事,沒有革除容六功名對於容家而言實在是件好事,可接下來的任官……怕是難辦了。
與此同時,辛秀娘已經跪伏在祖宗牌位之前,辛相正麵色冷峻地站在這看著她。
昨天趁夜,巡邏士兵看情況不對,倒是把容六和辛秀娘各自押送回了府邸,被仆人從夜中喚醒,發覺竟然是因為自家女兒和人在外私會?辛相心中一股火騰時而起。
他是早就知道女兒和容六關係匪淺,可這也是在明白他們倆私下聯係的份上,可現在居然敢把這事情鬨到明麵上……這下,麻煩可大了。
秀娘已經哭得無淚可流,她跪著爬到辛相的腳邊:“父親……幫幫秀娘吧!”
她知曉,她這回和六郎被抓,是讓父親大大丟了麵子,可他們也是情投意合、難以自已。
辛相跌坐在椅子上,看著哭得不成樣子的女兒,滿心失望,他要早知道,根本不會順著他們。
多年為官的他,早就明白名聲的重要,雖說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如何,可他心底已經滿是慌張,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丞相大人!不好了!”管家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嘴裡高喊著,竟刹不住車般摔在了辛相的跟前。
辛相的手不自覺地抖動:“什麼事?”
管家咽了口口水,看著辛相和跪在那裡哭得厲害的二小姐:“丞相大人……士子聯名,告您和容家六郎科舉舞弊!”
辛相大驚:“什麼!”
秀娘忽地站起,無措得很,愣愣地看向了管家不知發生了何事。
每年金榜題名日,有人歡喜有人哭,今年參與科考並會試高中的有這麼三大才子,他們才華橫溢,均是各地解元出身,同讀於大寧朝現金聲名最赫的彆山書院。
此次科考,一為探花、二為榜眼,餘下一個為二甲第一,本這三大才子也隻認為自己技不如人,隻是好奇此前在坊間切磋之時,並未感覺容六郎名副其實,隻是覺得他中規中矩,頗講中成之道,此番能一舉奪魁想必是實力發揮淋漓儘致。
可到酒樓吃酒慶祝的他們聽到隔壁桌嘀嘀咕咕地說了什麼消息。
一聽說昌盛公主暈倒,城內城外受過她恩惠的老百姓都分外憤怒,私下討論了這事情不知多少輪,反倒使這事傳播愈發廣了起來。
三大才子隔壁桌的正是受了昌盛公主的一大家憤憤不平的討論,他們的討論也免不了帶著許多感情色彩。
“……就那個容六郎,他還當什麼狀元!我都聽說了,他可是昨天鬨了天大的事情,和辛相家裡的小姑娘一起夜間私會,被巡邏士兵和昌盛公主撞見了呢!此等私德有虧的,憑什麼做狀元!狀元難道不是天下才子的榜樣嗎?”
旁邊的人故作高深:“你這就太偏頗了,狀元隻是才子中學問最好,科考最優的一個,沒有要求品德……”
先頭說話的那人有些生氣了:“像這種敗類即使為官也是為禍百姓!”
“你先彆急!”一旁的人笑了:“但是啊,這個容六郎還真未必有才學。”
先頭沒當回事的三大才子直到這才把隔壁的一言一句聽到了耳朵裡。
“你可知道昨天晚上和容六郎一起夜會被逮住的姑娘是誰?”
“這我知道,市井都傳開了,不就是辛丞相家的姑娘嗎?但這又怎麼了?我告訴你,辛相家府邸就在公主府前頭,你說這容六是不是個斯文敗類!”這人頗有一副執著樣子。
“你可彆給我扯遠,這重點呀,並不在這。”旁邊的那位繼續賣了個關子。
“你知道什麼快些說!”
“我說的這些你可就不知道了!容六郎是誰?是今科的狀元,這大家都知道,可辛相是誰?他可不止是我們大寧朝的丞相。”
聽著的人有些愣愣,問了出來:“是誰?”
在旁邊暗暗傾聽的三大才子已經是麵麵相覷,心同時一沉,這些市井小民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我告訴你,這辛相可是這屆科考的主考官,你說這容六郎和辛家姑娘大晚上非得出來見一見,那還有什麼說法,這肯定是辛相送自家女婿上狀元呀!”
……
那邊一唱一和的也許隻是說說壞話沒聽進去,可這邊偷聽的卻放到了心裡。
他們三人一出考場便對了卷子,早先打聽過陛下勵精圖治,任人唯才,既賞識四平八穩,也不介意銳意進取,他們自覺自己的破題還算巧妙,能讓三人都認可的文章一般也非同小可。
可這一出成績,才發覺他們被人高高壓在了頭上,前頭還能安慰自己隻是技不如人,可這下聽了這些說得認真的傳聞,倒是讓他們心底也生起許多揣測。
考得不好的、或名落孫山尚未歸鄉的士子並不少,大多找個酒館、茶館喝酒喝茶,交際交際,而也在今天他們一個兩個便聽到了四麵八方而來的傳言。
要說這三大才子還需糾結掙紮一會,那些落第士子或成績差強人意的,一個兩個倒是開始尋思了。
沒準,這容六郎就是真才實學不足,哪能服眾呢?
於是眾人不自覺地聚集在金榜之前,眼神一對,發覺竟連三大才子也來,抱著法不責眾的想法,便想要問個明白,到宮門口的明察鼓便是敲了起來。
大寧朝建朝不算長久,對於百姓告禦狀要求不嚴,隻是擊了明察鼓後,若是被查實誣告、越級上告則杖責五百。
可今天,這群喊著自己是天子門生的人,倒也確實該擊打這明察鼓。
鼓聲一響,震如雷,宮門大開,迎人。
單闊坐在殿堂之上,遙看四下近二百個士子已經跪伏在地高呼萬歲。
單闊自有正氣,開口便問,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士子整齊叩首,大呼今科狀元才不符其位,和主考官辛相之女私會。
帝王震怒。
……
士子站為一列,辛相、容六站為一列,位列兩端。
單闊隻是問:“今傳辛丞相、容六到殿,朕隻想過問幾件事。”他揮揮手讓小李子將剛剛讓人加緊抄送好的案卷交了上來,分彆是此次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也便是容六同三大才子的卷子。
小李子並幾個太監將高高疊起的卷子往下頭發,眾人紛紛翻閱起了案卷。
還沒看,辛相就已經忍不住大汗淋漓,這容六的狀元有無水分,他是知道的,這四平八穩之文說是狀元倒也勉強,他暗悔,當時若是稍微往下壓一壓,得個榜眼、探花倒是沒有那麼多事。
容六也在幾日前便從爺爺處聽聞了辛相的邀功,辛相隻是說他的文章不錯,要到狀元倒也勉強,他出了點力,才能被點了個一等。
他翻閱文章的速度很快,可哪怕隻是看破題,也知道幾人的文章高下立判,並非他的行文相差甚遠,而是……太過平穩反倒失了那分出色。
卷子隻是這般傳閱,沒一會,前頭已經嘩然,即使在太監尖利的肅靜聲中依舊沒有全然沉靜,畢竟眼前這些案卷也太過明顯,容六郎,是配不上這個狀元的。
單闊看台下差不多都查閱完了,聲音冷冽:“辛相,那日是您向我力薦容六郎的文章,否則我是會點了他人的,你有何解釋?”
他這話看似隻是一句問話,可卻是對士子們點出了他們的懷疑之處,殿選時居然真是辛相點的容六。
眾人眼神狐疑了起來,不住在對麵的兩人身上打轉。
辛相解釋得很快,這話已經在肚子中打了許多次腹稿:“臣有愧於皇上,老臣已經垂垂老矣,更欣賞這些沉穩的文章……因此臣點的這篇文,在開封之前,臣也不知文章是何人所寫!”
這話完全沒有打消眾人的懷疑,畢竟前十名裡寫中平文的並不少,可大多還是被排在了彆人之後,若是辛相欣賞中平文章,怎麼會如此結果呢?
“朕聽聞辛相家姑娘同容家六郎昨夜……”單闊未竟之語,眾人皆知。
辛相更是汗涔涔,拱手解釋:“臣女同容家六郎訂婚已經有段時日……是臣家風不嚴,和此事確實無乾。”
“訂婚已久,這難道容六從未拿過什麼字跡給辛相嗎?”單闊好似隻是疑惑。
“容六郎自年底便已經閉門讀書,再未出門過,臣也未曾見過容六的字跡……”辛相解釋得有些艱難,剛剛皇上那話一問出來,他就知道在士子間怕是解釋不清楚了。
果真這話落下,對麵的士子眼中仍是滿滿質疑。
士子們啞口無言,一時相看,也無證據,可就在此時,外麵有一鼓聲高作,有一侍衛奔入,朗聲道:“皇上,宮門外有一百姓擊鼓鳴冤,狀告當朝辛丞相同容家六郎!”
一殿之內,鴉雀無聲。
單闊倒是笑了,隻是揮揮手,喊了聲宣,便看著一個穿著下人服裝,滿身狼狽的男人慌裡慌張地走了進殿內,直接撲倒在地,三跪九叩。
“陸人!”容六在心底大駭,不知這人如何會出現,昨日他發現陸人竟未開門,導致他和秀娘被抓,便讓小廝去好好料理對方一番,畢竟這人現在可是同時得罪了容辛兩家。
可分明這是一回府的吩咐,怎至於此!
“來者何人?所告何罪?”單闊在殿上問詢。
陸人的身體抖得像個篩子一般,隻是頭貼著地,但素來健康的體魄,倒是讓他中氣十足。
“皇上,我是辛丞相府的一個幫工,名為陸人,已經在丞相府做活六年多了。”
“今日我上朝便是要狀告辛相和容六要殺害小人。”他言辭鑿鑿。
容六恨不能上前把這人拖出去,現在看著陸人嘴巴一張一合,他卻是覺得似乎一點點把他拖到陰曹地府,可現在要是喧囂了,還要再罪加一等,落個大不敬。
辛相這回倒是真不太知道,隻是他餘光瞥到容六的神情,心底便叫了聲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