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的乳母,就像所有發現孩子是天才的母親一樣,不到半日,就把這奇觀傳遍了三個宮殿,還特意求見皇後,想讓皇後調動八局的木匠,給小皇子準備材料,以便謝修製造出真正的木鳶。
皇後看著她捧在手裡的小木鳶,麵無表情地點頭,誇讚了兩句,就打發她回去。
乳母激動萬分,把謝修設想的那種可以搭載人的木鳶說給皇後聽。
皇後幾次委婉打斷,乳母還不知趣,一心想讓皇後知道謝修是怎樣驚才絕豔的孩子。
於是,乳母把皇後惹怒了,被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
皇後本來就對謝修不愛交流、埋頭搗鼓手工的習性十分惱火。
大楚皇家嫡次子,沉迷太監乾的活,這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就這樣,乳母心灰意冷地走出坤寧宮,見證孩子複原魯班木鳶的願望也擱淺了。如今,謝修長大了,可以調動八局的人打下手,材料工具都不缺,卻為何不再沉迷手工了?
韓皎注視著謝修專注的側臉,試探著提起:“臣一直很好奇,傳說中的魯班木鳶,是否真的存在過?”
謝修擺弄花草的手,忽然頓住,卻依舊沒有回應。
韓皎很怕踩了什麼雷點,可是,想要走進這倒黴孩子的內心世界,就必須提及他真正感興趣的事物。
“還有墨子的活塞風箱,弩機,似乎都失傳了。”韓皎嗓音溫和地繼續試探:“隻看古籍中的記載,這些神物並不像是真實能做出來的器具,或許都隻是傳說而已。”
謝修如同雕塑,般許久不動。
韓皎擔心觸及他不好的回憶,於是也沉默不語。
許久。
謝修雙手緩慢地繼續打理起花草,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韓皎有些失望,跟著倒黴孩子一起沉默。
“不是傳說。”謝修冷不防開口。
韓皎抬頭看他。
謝修撿起新一株花草,繼續打理,淡淡說道:“隻是些百無一用的器具,不值得好奇。”
韓皎愣了愣,疑惑道:“不是傳說?殿下見過這些精巧器械嗎?”
“我做過那些。”謝修平靜地回答。
韓皎欣喜道:“殿下能親手做出這些器械?臣有幸一睹殿下的精湛手藝嗎?”
若是能讓這倒黴孩子對機關器械找回興趣,韓皎就可以投其所好,畢竟現代有不少精巧結構是古代沒有的。
謝修淡淡道:“你來晚了,全都燒了。”
簡直當頭一頭涼水,韓皎疑惑道:“殿下為什麼要燒掉它們?”
謝修平靜地回答:“珍娘喜歡,都燒給她了。”
謝修突然提起過世的乳母,韓皎一驚,不敢再問下去。
二人又恢複了安靜。
謝修一如起初的模樣,麵上毫無情緒,專心致誌地擺弄花草,半晌,又淡然自語:“都是些沒用的器具。”
韓皎微微蹙眉。
原著中,這倒黴孩子明明極端熱愛精巧器械,如今愛好突變也就罷了,還回踩一腳,著實古怪。
謝修忽然側頭,把手裡的花草遞上前,神色嚴肅地告訴韓皎:“隻有這些花草能派上用場。我浪費了近十年,做出的那堆百無一用的器物,隻會陪著我眼睜睜看珍娘死去。”
韓皎終於明白了這倒黴孩子的想法。
再精巧的手工製品,也救不回他乳母的性命。
從乳母去世那年,謝修的愛好就全然改變了。
韓皎心裡有些難過,抬頭看他,依舊是滿目空茫的麻木表情。
謝修看著手裡的花草,喃喃道:“隻有它們才能留住先生,留住老九。”
韓皎恍然。
謝修放棄研製器械,專攻草藥,隻是因為害怕再次失去在意的人嗎?
這倒黴孩子的世界太小太小,每失去一個在意的人,他的世界就會翻天覆地的崩裂一次,痛苦旁人無法想象。
“世事無常,生老病死、重入輪回,珍娘如今或許已經再世為人,說不定就是宮裡新誕生的小公主,成了殿下的妹妹,或是其他什麼人。”韓皎無力地安慰。
謝修聞言停下動作,轉頭目光嚴肅地看向韓皎,認真地告訴他:“人死後,會化成泥土和空氣,隻有頭發和白骨能夠常存於世。”
韓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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