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回了府,進臥房時已是後半夜。
劉笑嫣問:“怎麼這麼晚回來?”
常風道:“辦了件急差。壯壯今晚還老實?”
劉笑嫣答:“彆提了。哭到子時,簡直就是個夜哭郎。剛睡下。”
常風摟住了劉笑嫣:“他睡下了正好。咱們來一盤。”
劉笑嫣嬌嗔:“你作什麼?瘋了啊。還有一個半時辰就要去參加早朝。不抓緊睡覺哎呀,你!”
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就是好,說來就能來。三十多歲以上的人隻有羨慕的份兒。
翌日,禦門早朝。
常風在武官班的最後,用眼睛的餘光窺視著文官班後端的湯鼐。
蕭敬扯著嗓子喊道:“議!”
湯鼐立即出班:“稟皇上,臣有本奏。”
弘治帝道:“哦?奏來!”
湯鼐道:“稟皇上。臣一夜未睡,一番思慮。覺得彈劾首輔劉吉的奏章沒有什麼實據。”
“雖說禦史言官有風聞言事的特權,但事關閣揆任免。臣認為自己不夠謹慎。”
“臣萬死,請求收回對首輔劉吉的彈劾。”
湯鼐此言一出,清流們嘩然!
怎麼回事?湯鼐一貫自詡清高。這回怎麼當了叛徒?難道劉吉對他許以重利?
湯鼐話說完,鄒智、吉人、李文祥也各自出班稟奏:“臣與湯禦史觀點相同,請求收回彈劾。”
“臣也請求收回彈劾。”
“臣也一樣。”
清流們快炸了!你們四個人,是我們這一百多人的領袖啊!現在竟集體反水?
左庶子張升出班:“皇上,劉吉燒掉了湯鼐的府邸。湯鼐一定是被劉吉的淫威嚇住了!”
“鄒智、吉人、李文祥又是湯鼐的至交。湯鼐驚恐之下,讓他們一同收回彈劾!”
弘治帝心中好笑:明明就是常風辦差得力,昨夜乾淨利落的讓他們四人改了口。關劉吉什麼事?
不過弘治帝嘴上卻說:“哦對了,差點把縱火案的事情給忘了。”
“常風,查得怎麼樣了?”
常風出班:“稟皇上。真相已經大白!湯禦史的府邸被燒,根本不是人為縱火。而是他大意了,睡覺前忘了剪燈繩。”
“是燈繩太長,餘燼落到桌子上導致的意外失火!”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嘩然:“怎麼可能是意外失火?”
“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剛彈劾了奸相,家裡就意外失火了?”
張升質問常風:“昨日早朝,湯鼐說失火前聽到有人在窗前說‘劉首輔派我來問候你’。這又作何解釋?”
常風鎮定的回答:“那是湯禦史做的夢。話是夢中之人說的。他因失火受驚,一時沒分清是夢是真。”
弘治帝強憋住了笑:常風真是太會說話了。既保了劉吉,又不至於讓湯鼐因欺君而獲罪。
張升怒道:“一派胡言!”
隨後張升道:“稟皇上,一定是湯鼐、鄒智、吉人、李文祥與奸相劉吉私下交易,沆瀣一氣!”
常風皺眉,心中暗道:這群清流是屬狗的啊。連自己人都咬。
隨後張升高呼一聲:“若皇上不罷奸相。我等忠臣將進行跪諫!直至跪死在奉天門前!”
禦史曹璘、歐陽丹附和:“臣等也將跪諫!”
呼啦啦,一百多名清流言官全都跪了下來:“臣等亦然!”
弘治帝、常風萬萬沒想到。對於清流來說,打蛇打七寸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這幫人一根筋,為了達成目的會前赴後繼!
今日是臘月二十八。
難道弘治帝改年號後的第一個除夕,要在清流的跪諫中度過?
萬一再有幾個頭撞禦柱以死明誌的。不用說真撞死了,大過年的就是見了血也不吉利啊!
弘治帝給蕭敬使了個眼神。
蕭敬會意,扯著嗓子高喊一聲:“無事退朝!”
得,朕惹不起你們,還躲不起你們嘛。先躲了再說。
半個時辰後,乾清宮大殿。
劉吉和常風站在弘治帝麵前。
弘治帝道:“劉卿,為了讓那四個人撤回對你的彈劾,常風這兩天一夜可謂煞費苦心。”
劉吉早朝時就奇怪,那四個人怎麼突然改口。現在知道是常風所為,連忙道:“哎呀!多謝常千戶庇護忠臣。”
劉吉自稱忠臣,弘治帝和常風都想吐。
常風道:“首輔大人錯矣。下官是皇上的家奴。下官保護您,是得了皇上授意。”
劉吉連忙跪倒狂磕頭:“多謝皇上。老臣餘生一定拚死效命,報答君恩!”
弘治帝道:“罷了,你先下去吧。”
劉吉千恩萬謝的走了。
弘治帝對常風說:“清流們已經開始在奉天門跪諫了。他們真要是跪到除夕,朕的臉麵何存?”
“得想個法子,讓他們散去。”
常風道:“皇上,請恕臣愚鈍。臣一時也沒什麼好法子。那些清流像極了狗皮膏藥,太難纏了。”
就在此時,蕭敬急匆匆的走進了大殿:“皇上,通政司遞上來一份南京八百裡加急遞上來的折子。”
弘治帝接過折子,隨口問:“什麼折子這麼厚?”
蕭敬答:“是南京都察院七十八名禦史聯名上的萬言折,內容是彈劾首輔劉吉。”
弘治帝眉頭緊蹙:“什麼?”
他仔細的看完了折子後素質二連,先怒吼一聲:“欺天啦!”隨後將銅罄摔在地上“當啷”。
弘治帝怒道:“兩京清流竟然串聯到了一起!從南京到京城,八百裡加急要跑三四天!”
“他們謀劃此事時用不了八百裡加急,隻能寄送普通信函。一個來回至少一個月。看來是有備而來!蓄謀已久!”
“結黨!常風你之前說的對,這是典型的結黨!”
弘治帝發怒的原因,並不是兩京清流集體參劾劉吉。
他怒的是兩京清流結黨,威逼他這個新皇帝。
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現在新皇帝剛上台一年多,就被一堆六品七品的小官兒合起夥來脅迫。
這還了得?
弘治帝氣得手發抖。
常風從未見弘治帝發這麼大的火。
弘治帝繼續痛罵道:“朕登基伊始時,這些清流言官就事事多嘴多舌,束縛朕的手腳。”
“朕要立吳後為太後,他們說什麼吳後是先皇廢後,不宜立為太後。”
“朕要讓戶部搞清丈田畝。他們一天一道聯名折,說什麼不合時宜。朕隻得作罷。”
“國事、家事,他們都要指手畫腳!”
“朕忍他們不是一天兩天!”
“今日他們更是毫不掩飾的結黨逼迫朕。好!好!好!”
“朕也該好好整一整這些清流言官了!”
人都是有底線的。兩京清流已經觸碰到了弘治帝的底線。
他怒吼一聲:“常風!”
常風拱手:“臣在。”
弘治帝道:“錦衣衛有法子對付他們吧?朕要清空兩京清流!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那些所謂的清流不是芳草,是雜草!”
“朕要你替朕除去滿朝的雜草!”
常風一愣。清空兩京清流?皇上也太有魄力了吧?
弘治元年末、二年初的兩京言官之獄,正式拉開了序幕。
常風成為了弘治帝手中那柄除草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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