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納妾記(五千字章)
弘治二年的正月。
整個京城官場風聲鶴唳。副千戶錢寧領著緹騎四出,抓捕清流言官。
清流言官們個個在家如待死的魚一般,等待著緹騎上門。
人世間的事就是如此有趣。常風為了找替身,提拔了錢寧。錢寧就此開啟了顯赫的三十多年亨通官運。
錢寧忙瘋了。常風則是穩坐釣魚台。安心在家過年。
正月初三,常府廚房。
常風跟老泰山劉秉義、妹妹糖糖擀著麵皮包合子。劉笑嫣則抱著壯壯在一旁看著。
京城習俗,正月初三要吃合子。合子即是餡餅。
讓替身站在前台鋤草的事辦的很巧妙。常風心情不錯,今日特地親自下廚。
糖糖拿起白麵,抹在了常風的鼻子上。
劉秉義笑道:“乖糖糖。這白鼻子可抹不得啊。昆曲裡,凡是白鼻子都是奸詐小人。”
常風隨口道:“還彆說,最近我還真乾了一件奸詐的事。”
糖糖又將白麵抹在了劉秉義的鼻子上:“姻伯,你也跟哥哥一起當奸詐小人吧,哈哈。”
虎子跑了進來,嘴裡叼著一根骨頭。它趴在火爐邊,愜意的烤著火啃著骨頭。
壯壯在劉笑嫣懷中“咿咿呀呀”說著嬰語,時不時“哈哈哈”的笑著。
一家人其樂融融。
就在此時,下人稟報:“老爺,錦衣衛的錢小旗求見。”
常風糾正他:“現在是錢副千戶了。”
說完常風來到了客廳。錢寧見到他倒頭就跪,跪下就磕頭:“屬下錢寧,給常爺拜年啦!祝您步步高升!”
常風笑道:“快快請起!”
錢寧起身。常風問:“京裡參與結黨的清流言官都抓起來了嘛?”
錢寧答:“一共一百三十八個。全抓起來了。現在詔獄的牢房,有三分之一關的都是言官。”
常風道:“嗯,立即對他們進行審問。讓他們招認一些夠丟官、不夠丟命的罪行。”
“拿到供狀後,交給三法司定罪。”
錢寧問:“咱錦衣衛就能定罪啊,交給三法司作什麼?”
常風解釋道:“皇上要光明正大的將他們攆出京去。咱錦衣衛名聲太臭,不夠光明正大。”
錢寧拱手:“是。對了常爺,我忙著抓人,初一沒來給您拜年送年禮。今日補上。”
說完錢寧遞上了一份禮單,又讓人抬上了一個小箱子。
常風看了一眼,禮單上光是銀子就有五百兩。還有什麼蘇杭絲綢、南京雲錦之類,皆是貴重之物。
錢寧這廝,讓常風賣了還忙不迭的給他送錢呢。
常風看完禮單,麵色一變:“錢寧,你要這樣咱們就不是共過生死的兄弟了!”
“你跟我誌同道合,又一起打過仗。簡直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我怎麼能拿伱的錢?”
錢寧連忙道:“這些隻是小弟的一點意思。”
常風擺擺手:“咱哥倆要是談錢就俗氣了。你要不收回禮單,我現在就端茶送客。”
錢寧無奈,隻得將禮單收回袖中。
常風又道:“京城這邊的清流抓完了。下一步得去抓南京的清流。鋤草務儘嘛。”
“令尊錢公公,當過八年南京鎮守太監。南京是他的地盤。”
“如今的南京鎮監蔣琮,是令尊的心腹之人。”
“過完年,你立即帶三百袍澤去南京,讓蔣公公配合,把南京那幫聒噪的烏鴉也趕出官場。”
錢寧笑道:“常爺您算說對了。南京一直是我義父的地盤兒!我去那兒辦差就像是魚兒入了水。”
“您放心,我到了那邊,用不了半個月就會將他們一掃光,全拿下!”
常風滿意的說:“嗯,我相信錢老弟的能力。不然也不會在皇上麵前諫言,升你做副千戶。”
一提到這茬兒,錢寧又開始感恩戴德:“您這回不光讓我升了官兒,還讓我在京城裡抖足了威風!”
“以後恐怕閣老、大九卿也不敢輕視我。”
二人聊了好一會兒,錢寧告辭離去。
錢寧剛走,馬文升來了。
馬文升可沒給常風帶什麼禮單,隻帶了一肚子怒氣。
常風朝馬文升拱手:“馬老部堂,有禮了。”
馬文升麵色鐵青,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椅子上:“常風,你也太不像話了!抓光了都察院的禦史,署院為之一空!”
常風陪笑:“我的馬老部堂,您可冤枉我了。清查京中言官,是皇上給錦衣衛下的旨。”
“我們錦衣衛的大掌櫃是朱指揮使。他把差事交待給了錢寧。”
“人都是錢寧抓的。與我無乾啊。”
馬文升冷笑一聲:“嗬,這話你自己信嘛?你騙得了彆人,騙不了我!”
“錢寧隻是你的提線木偶而已!”
老馬是個明白人。
常風收斂笑容:“什麼事兒都瞞不過馬老部堂的眼。”
馬文升歎了聲:“唉。其實我也對京中言官有所不滿。今年兵部的好幾道改製方略,都被兵科給事中聯合禦史頂了回來。”
“隻是,我覺得做事要有個度。你們抓幾個領頭的也就罷了。怎麼把整個都察院都給清空了?像什麼話?”
常風道:“馬老部堂。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大明的官員多的是。清空了一批不聽話的,皇上自會換一批聽話的上來。”
“用不了兩個月,都察院照樣人丁興旺。”
“當今皇上是明君。那些不聽話的留在京中,隻會掣肘皇上勵精圖治的大業。”
馬文升道:“嗯,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罷了,問你聲過年好。明年接著高升。我先走一步。”
常風送走馬文升,回到了廚房。
劉笑嫣問:“錢寧走了?”
常風點點頭:“錢寧剛走,馬部堂來了。我跟馬部堂又說了會兒話。”
劉秉義在一旁道:“這才三四天,錢寧算是在京裡出了名了!我那些文官同僚給錢寧起了個外號——‘錢狼’!”
“賢婿你真有本事啊。直接把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小奶狗,提拔成了一頭威震官場的惡狼。”
常風道:“哪兒啊。錢寧可不是我提拔的。人家的義父是司禮監秉筆錢公公。皇上是看在錢公公麵子上重用的錢寧。”
“老泰山,這話勞煩你說給你的那些同僚、好友們聽。”
常風這是在通過嶽丈散布消息:錢寧在京城囂張跋扈,可不是我指使的。要怪,你們怪他義父錢公公去。
合子蒸好,一家人大快朵頤,自不必說。
晚上回了臥房。常風躺在床上,感覺這一年過的不真實,跟做夢一樣。
短短一年時間,他竟能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要知道,過完這個年,他虛齡才二十三歲。
果然是富貴險中求。若不是成化二十二年那個秋夜裡的九死一生,他現在最多是北鎮撫司裡一個灰頭土臉忙著抄家的小百戶。
也可能連百戶都混不上。
劉笑嫣忽然將一個生辰八字帖拿給了常風:“喏,跟你八字很合,看看吧。”
常風看了幾眼:“誰的八字?”
劉笑嫣道:“初二你去老內相外宅祭奠,沒在家。湘西巷的九姑娘送來的。”
“人家送生辰八字來,等於告訴你,願意給你做妾。”
常風皺眉:“你扔了就是。拿給我作什麼?難道是試探我對你的真心?”
劉笑嫣卻道:“我沒那個意思。京城的官員勳貴哪有不納妾的?”
“如今咱倆成婚兩年。你也該納妾了。不然京裡那些誥命夫人們會笑話我是個醋壇子母老虎。”
常風道:“皇上到現在隻有張皇後一個女人啊。”
劉笑嫣笑罵道:“你說的這話有大不敬的嫌疑。你也敢跟皇上比?配跟皇上比?”
“我看這九姑娘人不錯。跟我很對脾氣。她昨日送生辰八字的時候,順便還給我送了一張老黃弓。”
“據說是南宋名將韓世忠用過的呢。”
常風道:“我就算納妾,也不能納九姑娘!那女人心眼子忒多。乾的又是銷贓生意。”
劉笑嫣躺在常風的臂彎裡:“算了。你願意納誰,不願意納誰,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弘治二年的春天悄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