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二月初二,錢寧將京師、留都兩個都察院的言官清掃一空。
那些言官大部分被革職或被貶,倒無人掉腦袋。
載入史冊的弘治朝“兩京言官之獄”劃上了句號。
這場大獄獲利最大者,看上去是劉吉。自此之後,兩京官員中無人再敢彈劾劉吉。
常風在這場政潮中左右逢源。劉吉感謝他的庇護;錢寧感謝他的提攜;劉瑾跟著他沾光升了官,將他視作恩人。
弘治帝更加倚重常風,甚至生出了“朕愈來愈離不開常風”的感想。
常風簡直是秦始皇吃花椒,贏麻了。
這日,常風正在值房之中查看出京抄家的賬冊。
一名力士走了進來:“稟千戶。湘西巷九姑娘派人來給您帶話。說她遇上了天大的麻煩,恐怕性命不保。讓您去湘西巷救她。”
常風第一反應:應該是九姑娘又收了什麼贓物。被刑部或順天府的人抓了。
這倒是沒什麼。以他現在的地位,隨便打個招呼就能救下九姑娘。
趕巧,最近查檢千戶所抄家抄出了一堆好木器、瓷器、銅器之類的贓物。攢了滿滿三個庫房。
常風正要找九姑娘將這些東西變賣了,分給袍澤們呢。
他乾脆騎馬親自去了一趟湘西巷。
哪曾想,湘西巷內風平浪靜。九姑娘在四合院裡支了一口大鍋,炒卷春餅所用的醬肉。
常風道:“九姑娘,你這叫遇上了天大的麻煩?”
九姑娘笑道:“我不讓人那麼說,怎麼請常阿哥來吃春餅啊!”
“今兒二月二,按照你們京城漢人的規矩該吃春餅的。我親自下廚,這點麵子你總要給我。”
常風無奈:“好吧。你請我吃飯、喝酒、喝茶總有十幾次了。我總不能一次麵子都不給。”
九姑娘將菜端進了堂屋。堂屋裡除了那張蔡忠府邸抄出來的拔步床,還有一張飯桌。
九姑娘忙著給常風斟酒布菜,熱情得很。
常風吃了兩卷春餅,喝了兩杯酒,忽然感覺到了不對。
他臉上發熱,血氣下湧。
九姑娘在一旁嬌嗔著:“哎呀常阿哥,你臉怎麼紅了?是不是開春天變熱了,你還穿著棉袍?我也有點熱呢。”
說完九姑娘褪去了外衫。
常風仿佛有蟲子入了腦。眼睛死死的看著九姑娘。
九姑娘直接上手:“哎呀,阿哥。你身體不舒服,阿妹扶你到床榻上歇息一會兒啵。”
九姑娘這個土家姑娘不僅豪放,而且膽子大的嚇人!
她在常風的酒裡下了毒!
自然,這種毒對男人的性命沒什麼威脅。隻是會讓男人憋不住。
九姑娘消息靈通,知道常風現在的地位有多高。
她鐵了心一定要當常風的妾。那樣一來,放眼整個京城,誰他娘敢動我湘西巷?
常風血氣方剛,以前跟九姑娘單獨在堂屋說話時,就有些忍不住。需要控製,控製,再控製。
更何況現在中了毒!
九姑娘剛把他扶上拔步床,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九姑娘,你彆走。呃,好阿妹!”
九姑娘終於得逞!二人在蔡忠以前睡過的拔步床上成了好事。
所以說,男人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一個時辰後,藥力已經散去。常風眼神空洞的盯著拔步床的流蘇。
九姑娘道:“阿哥,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嫁給你做妾,不要你的定禮,自帶三千兩嫁妝。”
常風上下打量了九姑娘一番,第一句話竟然是:“沒落紅?”
九姑娘點點頭:“嗯,沒落紅。”
常風問:“你第一回給的誰?”
九姑娘如實說:“第一回給的刑部的一個捕快。第二回給的大興縣的一個班頭。第三回給的順天府的巡檢。第四回給的五城兵馬司的一個小旗。”
“後麵太多了,我記不清了。”
“你彆嫌我不乾淨。為了湘西巷的族人。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我自己。”
常風凝視著九姑娘的臉。
在九姑娘臉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京城中,有無數小人物努力生存下去。三年前的自己就是無數小人物中的一員。
九姑娘一個女人,為了一百多族人的生存。遇上那些難纏的官家人,也隻能委曲求全。
這一瞬間,常風有些可憐九姑娘。
常風問:“我要納你做妾,總要知道你的名字。整天九姑娘九姑娘的叫,我都不知你的芳名。”
九姑娘答:“我叫墨貼巴·嘎尼昭昭。墨貼巴是我的姓。嘎尼昭昭是名,土家話裡是小鳥的意思。”
“我爹想讓我長成一隻在樹上快活鳴唱的小鳥。奈何這世道將我逼成了一隻母鷲。”
常風問:“我是你這隻母鷲的獵物?”
九姑娘答:“是。你是我覬覦已久的獵物。”
五日之後,常府擺了納妾酒。
納妾並不是娶正妻。但這場納妾酒來的客人,不比常風娶劉笑嫣時少。隻不過沒有朱祐樘親臨罷了。
內閣首輔劉吉親自來賀,他遭到彈劾時,常風幫過他。他是來表達感謝的。
王恕、馬文升這兩位尚書是懷恩的故交,看在老內相的麵子上來了。
司禮監三巨頭悉數到場。錦衣衛指揮使朱驥也來了。
錦衣衛的袍澤們自不必說。總旗以上全都到齊了。
掌軍大帥中,來了葉廣和石文義的大哥石文忠。
吉時已到,常風和劉笑嫣端坐在椅子上。
九姑娘跪倒在地。旁邊的侍女端著一個茶盤。
九姑娘從茶盤裡拿了一個茶盅,雙手奉給了常風:“老爺喝茶。”
常風喝了一口。
隨後九姑娘拿起另一個茶盅,奉給了劉笑嫣:“夫人喝茶。”
劉笑嫣喝了一口,隨後道:“妹妹,起來吧。”
徐胖子高喊一聲:“禮成!”
自這一刻起,九姑娘正式成為了錦衣衛常爺的妾室。
自然,她絕對不會放棄湘西巷和她的族人。
自此之後,道上弟兄將“九姑娘”的稱呼,改成了“九夫人”。
酒宴罷,高官大吏們漸漸散儘。
朱驥卻沒走。坐在桌邊喝酒。
常風走了過來:“指揮使。”
朱驥道:“常風。你的納妾酒,恐怕比公爵世子的娶親酒動靜還大呢。”
“京中高官來了一堆。顯赫的很啊。”
“我有句話,你當我是在給你潑冷水也好。當我是在勸誡你也罷,隨你怎麼想。”
常風拱手:“指揮使請講。”
朱驥道:“這句話是——人太顯赫了不是好事。這話其實不是我說的,是老內相以前說的。”
常風一愣,隨後道:“受教了。”
朱驥起身:“你那位小妾的底細我是清楚的。以後你庇護她的生意可以。千萬彆惹出禍端來。”
已是戌時末刻。
常風沒有去九夫人的臥房。而是進了劉笑嫣的臥房。
劉笑嫣問:“洞房花燭,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常風躺倒榻上:“怕你覺得我喜新厭舊。有了妾就不要了妻。”
劉笑嫣道:“快行了吧。你給我去她臥房。成婚第一晚,我可不想遭她嫉恨。”
“以後你兩天在我這兒睡,一天在她那兒睡。哼,誰讓我是正妻她是妾呢。”
常風如得聖旨:“好吧。我平日最聽夫人的話了。今夜也不例外!”
劉笑嫣笑罵道:“你是不是就等著我這句話呢?快滾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