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任長官,都是把收稅權委托給四位土司。得來的稅銀三七開。”
常風驚訝:“怎麼才七成?”
靳保解釋:“七成是土司們的。長官隻有三成!”
常風裝出一副貪得無厭的樣子:“啊!才三成而已。過我的手能落下幾滴油水。”
“在如此酷熱潮濕的破地方當官。要跟鬼共住一衙,還撈不到油水。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靳保笑道:“常大人放心。朝廷對蠻夷之地的稅,看得不是那麼緊。”
“您隻需奏報,異族野蠻,不可理喻。稅銀一兩收不上來。上麵不會怪罪。”
“那三成稅賦,您不是過手沾油,而是儘歸於己。”
靳保說這話的時候,周文尷尬的恨不能腳摳一座四合院!
他心中暗罵:靳保啊靳保,你這廝不曉得眼前這位不是我的繼任官,而是錦衣衛的常屠!
在他麵前說我貪汙。你會害我掉腦袋!
常風轉頭望向周文:“周大人。你這一任三年弄了多少銀子?跟我說說,我心中好有個數。”
“放心,天高皇帝遠。沒人把數目告知朝廷。”
周文語塞:“這,這。等私下的時候說吧。”
常風道:“好吧。對了,明日我要見四位土司。林班頭,你派人去請他們來。”
林三九拱手,聲如洪鐘的說:“是!”
在大堂議事完畢。常風跟周文、徐胖子等人進了書房。
常風笑著說:“周兄放心。我這趟來不是查貪賄的,是來保你的命、查凶殺案、推行改土歸流的。”
“你拿了多少銀子,我都不會追究。畢竟這也不算是臟銀,隻算官場陋規罷了。”
“在這鬼地方為官,總該得到一些補償。”
周文拱手:“多謝常僉事體諒。”
常風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以後你還是喊我常兄吧,彆喊我僉事了,省得露餡。”
周文道:“是。”
常風狡黠的一笑:“跟我說說,你一任三年到底弄了多少銀子?”
周文語塞。
常風道:“我是來保你的命的。跟我還不說實話?我若想害你,直接離開長官司,任你自生自滅就是。”
周文隻得如實回答:“有個一萬多兩。”
常風驚訝:“這麼多?”
周文解釋:“印江四族都善於捕獵。每年產出大量珍稀皮毛,賣予行商。”
“彆看印江多山,卻不是窮山惡水,而是富山貴水。”
“這裡盛產香禾糯米、椪柑、銀球茶、柚子、天麻。”
“這些東西運到漢地去,都是供不應求的好東西。”
“土司們給我三成的稅銀,總有一萬多兩。可錢這東西,有命賺不一定有命花啊!”
周文的話提醒了常風。
常風道:“等會兒。按照你所說,印江長官是個肥缺。”
“那前四任離奇死去的長官,應該也積了不少錢財。”
“他們死後,錢財哪裡去了?”
周文答:“這我不清楚。”
常風追問:“你前一任的長官呢?你來的時候總要幫他辦後事吧?沒見他留下來的銀兩?”
周文一拍腦瓜:“啊呀!我給他辦後事時,光聽人說變婆的傳說,嚇得瑟瑟發抖了。忽略了他的銀兩不翼而飛這件事!”
“照理說,就算他再清廉,手頭幾千兩銀子還是有的!我一兩沒見到!”
孫龜壽插話:“常爺你懷疑凶手扮鬼殺人的動機是圖財害命?”
常風點點頭:“沒錯!殺一個人就能拿一萬多兩啊!這不是小數目。”
“殺人劫財之後,再編造鬼衙門變婆殺人的謠言,混淆視聽。嗬,好手段。”
孫龜壽道:“明白了。常爺你的推斷印證了內鬼在長官司內!”
“也隻有曆任長官的身邊人,才會知曉他們有多少財富。見財起意也就不奇怪了。”
話不說不明。幾人一番交談,常風心中大致有數了。
所謂的鬼衙門變婆殺人,不過是衙門內有歹人圖財害命而已。
常風問:“靳保、黃亮、林三九三人,都久任十幾年。經曆過五任長官。”
“我現在懷疑林三九!”
孫龜壽道:“因為昨夜被殺衙役脖子上的捕獸夾印?”
常風微微點頭:“正是。林三九就是獵戶出身!周兄,林三九此人平日如何?”
周文答道:“不應該是他吧。他這人平日裡蠢笨的很。不像是有心機的人。”
常風一聲歎息:“唉,周兄,人不可貌相啊!表麵蠢笨的人,可能胸膛裡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白天,常風跟周文在書房裡談了一夜的“公務”。
入夜,常風吩咐手下的力士們“捉鬼!”
他們全都帶著蠍子弩。一旦“變婆”出現,定可將其射成馬蜂窩。
常風將他們安排在了各個碉樓的望孔、箭孔警戒。
一旦發現變婆,他們會立馬瞄準、扣動弩機。
常風跟九夫人在臥房中,故意搖晃床榻。讓床榻的吱嘎聲傳遍整座內碉樓。
突然間,衙門裡又響起“米啊米啊米啊”的慘叫聲。
常風對九夫人說:“魚兒又出現了。”
然而,這回變婆卻未出現在前院當中。錦衣衛袍澤們的蠍子弩沒派上用武之地。
“咚咚咚”,有人敲響了常風的房門。
常風手持蠍子弩,警覺的來到房門前,透過門縫朝外看了一眼。
隨後他打開了房門。靳保、黃亮、林三九站在他的麵前。他們身後跟著十幾個衙役。
常風問:“你們找我有事?”
靳保道:“常大人,變婆又開始鬼叫了!通常鬼叫之後,有人會被她糟蹋殺死。”
“您剛到任。我們怕變婆對您不利。特帶了十五名衙役來保護您。”
常風問:“周大人那邊呢?”
靳保答:“有十名衙役貼身保護。”
常風點點頭:“嗯,好。”
話音剛落,隻聽得一聲男人的慘叫,響徹整個衙門。
“啊!”
常風皺眉:“難道又有人被害?走,咱們四處巡查一番。”
徐胖子、孫龜壽也聞聲跟五六名力士來到了常風麵前。
常風道:“你們來得正好。咱們在衙內四處巡查。”
轉頭常風對九夫人說:“你也彆待在臥房裡了,不安全,隨我們一起去。”
眾人在衙內仔細巡查。常風敏銳的發現,書吏們住的臥房內,大部分都點著燈。隻有一間臥房暗著。
常風帶人來到那臥房門前,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兒嗆得他差點吐出來。
徐胖子推開了門。眾人進去。
隻見一個年輕的書吏躺在床上,一絲不掛。
跟昨夜死了的李七一樣,這書吏也是脖子上有傷,下身慘不忍睹。
靳保高呼一聲:“啊呀!殺殺殺,殺人了!變婆又殺人了!”
常風有些奇怪:死者遇害發出慘叫前,靳保、林三九、黃亮三人都跟我在一起。
難道之前懷疑錯了,獵戶出身的林三九不是殺人凶手?
至於靳保和黃亮,更可以排除。
那凶手會是誰呢?
突然,一個黑影在臥房的窗後晃動。
常風一聲暴喝:“什麼人?”
靳保驚呼:“該不會是變婆吧?”
常風道:“給我跳窗戶!上!把歹人捉住!”
靳保和一眾衙役誰敢上去跟鬼搏鬥?個個一動不動。
還是錦衣衛的力士們膽子大。
孫龜壽以八十四歲高齡,領著五名力士跳窗,撲向了黑影。
幾名力士將黑影撲倒。
孫龜壽高喊:“捉住了!”
常風取了一柄蠟燭擎著,跳窗出去。用蠟燭在那黑影臉上一照。
常風驚訝萬分:“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