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雨。
夜霧籠罩在花壇前的某個人身上,連同他身旁的百合花一起,都蒙上了層水汽。
林淵就這麼看著自己手中那枚“良緣”的房牌。
下一秒,他就直接把這塊房牌埋到了土裡,栽上了百合。
一瞬間,天旋地轉。
突如其來的空虛感襲來,讓林淵有點支撐不住。
他低著頭單手撐地,感覺有什麼東西正迅速被抽離體內。
而下一刻,心口悄然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逐漸蔓延到四肢,頓時被塞得滿滿當當。
很多懸浮著的鏡子出現在林淵眼前。
那些鏡子大小不一,寒光凜凜。
林淵不禁伸手觸碰,他指尖帶著微白的光暈,劃過的每一處猶如衣裙褶皺,歪斜堆擠在一塊兒。鏡麵順著他的手指向內凹陷,成了不規則的多邊形,卻始終摸不透鏡子背後的世界。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說,爹爹如果知道我們兩個人的事,他會怎麼說?”
那個女鬼連同她的記憶一起,正在他體內慢慢複蘇。
突然,無數嘈雜聲鋪天蓋地襲來。
楚茹的哭泣,丫鬟的驚呼,縣太老爺的怒斥……它們衝擊著林淵的耳膜,無數場景在他眼前倏然閃過,腦袋幾欲炸裂。
不行……這樣下去彆說是進屋了,就連意識都很難保持清醒。
林淵雙手撐地想起身,卻不料被麵前的鏡子擋的嚴嚴實實,他每推開一扇,就有另一扇迅速飄過來補上,根本沒辦法脫身。
周圍的鏡子愈發密集,黑暗悄然侵蝕過來,正吞噬著林淵的視線。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不遠處閃爍了下,微微泛著冷冽的銀光。
這是……
林淵微微一愣,用儘全力撲過去。
鏡子被猛得撞開好幾扇,它們頃刻化為無數細小碎片,四處飛濺。
他抓住那一抹寒光,溫熱的鮮血瞬間從他的手臂處噴薄而出。
“玩夠了嗎?”他的耳側忽然響起了這句話。
眼前的鏡子霎時沒了蹤影,手臂處傳來陣陣疼痛,牽引拉扯著林淵回到了現實。
他晃悠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朝房間走去。
血珠順
著勁瘦的手臂點點滴落,一道蜿蜒的血痕出現他身後的石子路上。
既然他已經和女鬼成為一體,那麼就等於他不死,女鬼也不會亡。
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現在的他和女鬼可以共享一切,也包括雙方的鏡子??
現在的他已經把自己的鏡子砸了。
那麼出去的方法隻剩下一條,那就是——
女鬼的鏡子。
淺色眼眸裡閃爍著紅燭的亮光,他雙手用力撐著門板,骨節微微泛白。
梳妝台離門口隻有十步之遙。
還有十步。
一旁的紅木櫃子支撐不住重量,被林淵掀翻在地。
瓷器古玩撞在冰冷地麵上,瞬間摔得粉碎。
九步,八步,七步……
“我去向爹爹求情,你先開門好不好?”楚茹哭著拍門。
“罷了。”
六步,五步……
桌上蠟燭燃儘,燭油帶著餘溫沿著桌沿流淌下來。
連同著林淵的血一起,滴落在白瓷茶具上,染紅一片。
四步,三步……
“爹,我和他是真心相愛的……”
“滾!你若和那書生在一起,那就彆認我這個爹!”縣太老爺摔了茶杯。
還有兩步。
“林哥,林哥你怎麼了——”
遠處傳來了些嘈雜的人聲,好像有人在叫他。
最後一步。
那麵銅鏡終於出現在林淵的視野裡,周遭隻剩他急促的呼吸聲。
馬上就能出去了,林淵想。
當他的手觸碰到銅鏡的那一刻,玻璃樣的水紋瞬間朝向四周散開,劇烈激蕩。
他的聽覺連同視力一起,被悉數剝奪。
在黑暗徹底侵蝕過來前,他仿佛在漆黑中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紅光。
某一夜,好像外麵也是下著雨。
屋內紅燭搖曳,也是這樣的景象。
“你也是夠蠢的。”那人背著光,一時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謝謝你這麼誇我。”林淵挑了挑眉,端起紅燭轉身往外走,卻被猛得抓住了手腕。
那人低頭湊到了他的耳旁,距離近到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吐息。
“以後你不準再……”
“林哥,林哥你醒醒啊,你還好嗎?”
誰在叫他,行希風?
不,不對。叫林哥的不可能是他……
周圍漸漸變得溫暖了起來,林淵緊蹙著的眉漸漸舒
展,他慢慢睜開眼睛。
視線重新聚焦,麵前的楊宇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
林淵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環顧了下周圍:“他人……”
話還沒完全說出口,他就微微一怔。
什麼時候開始……他就這麼關心行希風了?
明明也才認識了兩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