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爺兒仨剛睡下不久,外麵驟然起了大風,吹得窗棱吱吱作響,油紙糊得窗戶抵擋不了多少寒意,更有可以感受得到的涼氣從縫隙裡鑽進來,順著被褥的縫隙吹到人身上。
周大郎忙翻身做起,迅速套了件外衫,把自己的被子蓋在了爺兒倆身上,他糙漢子不怕凍,二弟和鈺哥兒身子骨弱,一旦受寒才是真麻煩。
周二郎忙道:“大哥,你這是乾什麼,趕緊鑽進來,咱仨一塊兒擠擠,湊合到天亮,明天我找人要被子去。”
周大郎擺擺手,又攥了下二郎的手,讓弟弟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那意思是他自己火力壯,不怕冷。
周二郎感受到大哥溫熱掌心的粗糙,知道那都是這些年大哥辛苦勞作的印記,他故意冷了臉,不搭理大郎,直接起來穿衣服。
周大郎看他。
周二郎:“既然大哥要凍著,弟弟就陪著你一起凍著,我們周家人有難同當。”
周大郎知道自己擰不過二弟,家裡向來二郎說怎麼著就得怎麼著,隻得聽他的。
他又怕自己的衣服涼到小侄子,脫掉了上衣,才小心翼翼地鑽進被窩裡。
周二郎就像暗夜盛開的曇花,冷玉般白到透明,周大郎恰恰相反,常年日曬的肌膚透著一層古銅色的油潤的光亮,你甚至能感受到力量在他皮肉下的滾動。
周二郎有些羨慕地撇了撇嘴,自己若擁有大哥十之一二的好身體,夫妻生活也不至於如此不濟,媽的!
周大郎醒得很早,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睡得小臉兒紅撲撲的小侄子和旁邊麵色柔和一臉人畜無害的二弟,臉上露出笑來。
小時候家裡窮,被子不夠用,一家人也是像這樣擠在一起取暖,爹摟著自己和二弟,娘攬著大姐,爹娘盤算著如何省吃儉用,好到明年冬天的時候多做兩床被子,二弟嚷著不能把給他做新衣服的錢盤算進去,不然他就寧可凍死,大姐瞪他:凍死你算了!二弟回嘴:凍死就凍死,爹給我出個殯讓你三年都蓋不上新被子!
周錦鈺早上醒來的時候,周大郎早已經從外麵溜達一圈兒又回來了,周二郎正在洗漱,見兒子醒了,擰了把手裡溫熱的毛巾,走過去給孩子擦了擦小臉兒,小手,先醒醒盹兒。
周錦鈺道:“爹,狩獵大會快要結束了嗎?”
“怎麼,我們鈺哥兒想回家了?”周二郎笑道。
周錦鈺確實對這狩獵大會沒什麼興趣了,他連活禽宰殺都沒怎麼見過,看見那些插著箭羽的血淋淋的獵物,死透了的還好,那些沒死透的痛苦掙紮,一次次試圖站起來逃跑,一次次跌倒,多少有些不大適應,尤其看到皇帝為了鍛煉皇子們的膽量與血性,讓他們參與到剝皮宰殺的場麵。
他是喜歡吃肉的,但那是做好了給端上來,讓他看完整個獵捕宰殺過程再端給他吃,完全是不同的感覺。
雖不至於發出什麼“不要吃兔兔,兔兔好可憐 的聖母鬼話,但接受了現代文明的他到底是和真正的古代人是有代溝的。
周錦鈺不知道宰殺獵物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場麵,當他無意間看到他爹刑訊政敵時,才是真正的精神衝擊,信仰崩塌。
他在現代亦不過是一個性格安靜的單純小宅男,在他有限的人生經驗裡如何知道權利爭鬥的殘酷。
他爹是妥妥的男主配置不錯,但他爹不是生活在影視劇中,沒有什麼狗屁的主角光環,主角不死,主角道德模範。
太純善的人是成不了事兒的。
然,衝擊他三觀的不止他爹一人,這都是後話了,現在的鈺哥兒和二郎父慈子孝。
今兒驟然溫度下降很多,幸好周二郎來時多了個心眼兒,怕遇上陰雨天特意給孩子帶了厚衣裳。
他給兒子戴了頂黑色六合小帽,帽頂上綴了貓眼兒大的紅色瑪瑙,又給穿了件帶雪兔毛領的紅色披風,周錦鈺咧嘴兒一笑,露出兩顆小白牙,軟軟的小手拉了周二郎的大手,又拽了大伯,乖萌得不行。
從今兒開始才是狩獵的重頭戲,因為參與的人不再是皇帝皇子,全是大乾朝軍隊中有實戰經驗的精銳騎兵,個個以騎射之術見長,接下來幾天他們要接受永和帝的檢驗,這也是他們一次不走常規渠道獲得升遷的機會,沒有人會不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