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娘無意間看到了賀景勝寫的字兒, 轉頭兒就給周錦鈺請了專門教習書法的先生,每日過來授課。
這位書法先生是個極其刻板的老學究,堅持認為寫不好是練習的量不夠, 每日要求周錦鈺至少寫滿五張紙才肯罷休。
周錦鈺忍不住寫信和二郎訴苦, 二郎從兒子的字裡行間能感受到小孩兒的委屈不滿,但更能看出兒子無論是寫字的手感還是對筆鋒的控製都有那麼點兒章法意思了,於是寫信給周錦鈺, 誇獎他書法進步很大。
收到周二郎的回信,周錦鈺悄悄把信藏了起來, 這要給雲娘看到, 雞娃成果得到老公的肯定不定怎麼再接再勵呢。
習慣在於養成, 熬過最初的枯燥階段, 周錦鈺開始能掌控手中的毛筆,同時對寫字也有了一點兒自己的小感悟,寫字水平突飛猛進, 先生和雲娘都誇他寫得越來越好, 誇得周錦鈺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否是穿越福利, 周錦鈺感覺自己學東西好像是挺快的, 無論學什麼。
禹北。
周二郎雖是臨時代理知府之職, 但因為其對禹北的巨大貢獻以及出色的解決問題能力, 手下的支持者眾多, 儼然成了一方的封疆大吏,權勢滔天, 在禹北無有敢與其作對者。
過完年以後,周二郎在禹北乾得第一件大事就是派人對整個禹北境內的土地重新進行丈量登記,繪製新的魚鱗圖冊。
這一舉動不但使那些隱田漏稅者無所遁形,同時也查出了大批的土地兼並案, 使得大量土地重新還田於民。
利益被觸動,當地豪紳自是不願,但不願亦沒有辦法,周二郎乃是皇帝派來的人,與他作對就是與皇帝為敵,至少明麵兒上沒人敢從中作梗,這是其一。
其二,周二郎不但站在正義的至高點上,他手裡還有著絕對的權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周二郎擁有民心。
不要小看這民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現在誰敢動周二郎,挨過餓,在死亡邊緣被周二郎救回來的禹北老百姓能把他活吃嘍。
而那些豪紳所依仗的不過是有人撐腰,一旦撐腰的不給力,亦不過是烏合之眾,那點兒反對的聲浪掀不起任何波瀾。
此外,周二郎還鼓勵老百姓開墾荒田,對於無主的土地,誰開墾誰耕種,凡開墾的荒地,前三年免稅,承諾十五年之內不會收歸朝廷所有,關於這一條周二郎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乃是上報後得到皇帝首肯的。
周二郎自己一整個春天幾乎都長在了田間地頭,無論是丈量土地,還是指揮著播種春小麥,播種從番邦弄回來的向日葵籽,掌握第一手的基層資料,及時解決出現的各種現實問題。
如月華般的玉麵郎君在日頭的洗禮下,肉眼可見得不那麼白了,
周大人都如此敬業,下麵的各級官員敢不看齊?
周二郎雷厲風行的改革措施讓整個禹北大地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其聲望在當地節節攀升。
安京城,皇宮。
東廠首領大太監王海正在秘密向皇帝彙報周二郎在禹北的一舉一動,聽得永和帝直皺眉。
王海道:“陛下,此人極為善於收買人心,禹北的老百姓隻知周青天而不知陛下,禹北的地方官人人都為周鳳青馬首是瞻,且周鳳青此人做事極其大膽,不拘規矩約束,倘若他日勢大,其專橫程度比之徐庚有過之而不及也。”
永和帝半晌沒有說話,許久才歎了口氣,道:“身為臣子,本事再大,總也越不過去忠心二字,若是不忠,這本事就成了禍亂之源。”
他又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真正能令朕放心的也隻有你等家奴。”
“老奴乃是無根之人,從進宮那天起就無父無母,無牽無掛,心中唯有陛下您一人,陛下就是老奴的天,也全憑沾了陛下的福澤,老奴才能過得好。”
永和帝瞅他一眼,“周鳳青若是能如你這般想,朕倒也不必操這麼大心了。”
王海上前一步:“陛下不必太過擔憂,監察百官乃是東廠職責所在,無論何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行了,這都是以後的事兒,現在暫時用不著考慮這個。“永和帝打斷他,“不過最近朕是有點兒太過寵信這個周鳳青了,你讓禦史台那邊的言官找些合適的理由彈劾周鳳青,朕下道旨意招他回京,就這麼辦吧。”
“老奴這就去辦。”
“對了,端王府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永和帝突然又問起端王。
王海答道:“說是身體欠佳,最近一段時日基本沒怎麼出過府門,得了隻叫尺玉的貓,寵得不行,下人因為沒照顧好這隻貓,還差點兒被杖斃。”
永和帝斥了句“玩物喪誌。”嘴角卻帶著笑意。
四月中旬,周二郎接到催他回京的聖旨,整個禹北的形勢剛剛開個好頭兒,周二郎不想讓自己大半年的努力受到影響,寫信給永和帝請求在禹北再多待一段時間。
這封信對於生性多疑的永和帝來講,無異於火上澆油,在他看來,周鳳青這是膽敢公然抗旨,翅膀都還沒硬呢,就敢忤逆他,就如王海所言,倘若哪一天,他手裡的權力足夠大,恐怕自己這個皇帝他都不放在眼裡了。
勃然大怒的永和帝不等周二郎回京,直接下旨意撤了周二郎的代理知府,撤了他的欽差頭銜,甚至連南書房行走的職務也一並撤掉,又重新降為了翰林修撰,這就相當於給打回原型了。
甚至永和帝想要把賜予周二郎的宅子一並收回,好叫周二郎明白,沒有朕,你周鳳青便如喪家之犬,什麼也不是。是魏倫給在旁邊給求了情,這才作罷。
聖旨傳來,周二郎震驚、難以置信!他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兩天兩夜,
四月下旬,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禹北,人間四月芳菲天,車窗外的春光大好,車內的周二郎,瘦得幾近脫相。
他機械地捏著一塊兒糕點用力往嘴巴裡填塞,他得讓自己到達安京城之前看起來不要那麼憔悴,醫書上說甜食比肉更容易讓人長胖。
五月初,周二郎到達安京城,沒有回家直接去了皇宮向皇帝陛下請罪謝恩。
請什麼罪呢,都是莫須有的罪名,皇帝說你有罪便有罪。
又謝得那門子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周二郎在禦書房前整整跪了一個上午,往來的太監宮女從他身邊經過,更有朝中的大臣不斷受皇帝召見。
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意為之,今天受召見的大臣似乎特彆多,首輔大人徐庚前腳剛走,後腳禮部尚書馮明恩又來了,皇帝甚至親自召見了今年的新科狀元郎。
他們每一個人都看見曾經意氣風發、恃才傲物、站在雲端的周大人老老實實地跪在那裡,一身憔悴……或許還有難堪。
五月份的日頭已經算得上是很毒辣,周二郎被曬得頭暈眼花,控製不住地往上犯惡心,又不得不努力把喉嚨裡返上來的東西用力咽下去。
魏倫為皇帝斟上一杯今年新上供的龍井茶,輕聲道:“陛下,周大人的身子一直在打晃,再過會兒,怕是要曬暈過去了。”
皇帝撩起眼皮瞅了魏倫一眼,淡淡道:“你吃了他什麼好處?倒是總為他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