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剩下爺兒倆了,周二郎才道:“鈺哥兒忘了爹說的話了嗎,再喜歡的東西鈺哥兒也要學會有節製,不可放任。”
周錦鈺不說話,臉朝向窗外那一側,托著腮不想搭理周二郎,
若是以往,他八成會乖乖聽爹的話,爹讓吃幾個就吃幾個,但是今日上午的事讓他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突然他就有點兒琢磨過味兒來了。
他發現不能一直都聽話,他太乖了,表現太好了,但凡有一丁點兒表現不好的地方就特彆明顯。
就比如說學琴這件事,周二郎已經習慣了他做什麼都好,彈琴彈不好,他就特彆難以接受。
長此以往,爹對他的期望值會越來越高,他要優秀到什麼程度才是個頭兒?
爹的失望值累積到一定程度會不會就不喜歡他了,嫌棄他了?
周錦鈺覺得自己應該一點點潛移默化地降低爹對自己的期望值,他應該像徐庚那樣,三分壞,七分好,讓爹在希望中有失望,失望裡又有期待。
他要讓爹為自己操心。
首先他想讓爹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氣的,每個人都能發脾氣,徐庚會發脾氣,賀景勝也會發脾氣,姐姐也會,他憑什麼不可以。
前世不會,就從這一世開始學。
練琴這種原則性的事肯定不能耍脾氣,會真的氣到爹,讓爹討厭,那就從吃飯這種小事開始。
周二郎再如何聰明也想象不到兒子內心的真實想法竟然是這樣的,小孩子一個階段一個樣兒,他隻以為兒子是到了叛逆期,這一段時期過去就好了。
小孩兒咬著嘴唇一言不發,菜上來了也不肯看一眼。
老實說周二郎還真沒有多少生氣,就覺得兒子的叛逆期原來是這樣的啊,這是上午受了委屈,被自己訓怕了,忙緊著道歉認錯了。
上午那股子氣性沒出來,這會兒自己不讓他吃蝦,又給把那股火兒給點著了。
周二郎心裡好笑,又覺得兒子氣鼓鼓的小模樣兒還挺可愛,回頭兒應該畫下來,等兒子長大了,讓他自己看看他小時候發脾氣的小樣兒。
周二郎剝了蝦仁喂給兒子,周錦鈺有骨氣,緊閉著嘴巴不肯吃。
周二郎說好話哄,“好了,不氣了。爹向你妥協,就讓我們乖娃今天敞開了吃,吃四隻!”
“四隻總可以了吧,你瞅今天的蝦個頭兒有多大,鈺哥兒不虧的,來,嘗嘗,我們鈺哥兒可是吃蝦的行家,來點評點評今天他們的後廚的水平好不好?”
周錦鈺的內心:“……”
怪不得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爹頭一回說了這麼多軟話來哄自己,周錦鈺覺得要給他點兒回應,讓爹覺得哄孩子是有效果的,方向是對的,要繼續努力。
周錦鈺轉過頭,大眼睛瞪著周二郎,“都說了要吃六隻,一隻也不能少。”
周二郎:“油爆蝦太油膩,六隻太多了,鈺哥兒吃多了肚子該不舒服,多難受,爹該心疼了。”
周錦鈺蠻不講理,學著姐姐蘭姐兒對付鳳英的那套強盜邏輯,道: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六隻大蝦,我就要你心疼,你不答應,我就一隻也不吃,你那麼狠心,乾脆餓死我算了。”
說順了嘴,周錦鈺發現自己好像還挺有耍賴的天賦,都不用打腹稿的,張口就來。
他邊說邊偷偷觀察周二郎的神色。
周錦鈺自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可周二郎是什麼人,成日裡跟一幫人精鬥法猜謎語,還得應付永和帝這個疑心病,他對人的微表情相當之敏感。
兒子偷偷觀察他神色,他又如何覺察不出來。
隻是覺得兒子這樣也很好,以前太乖了太聽話了,長大了容易吃虧,這會兒趁著叛逆期這個敏感階段,得讓孩子學會維護自己的利益。
權利都是自己一點點兒爭取來的,不爭永遠沒有。
鈺哥兒這耍賴的勁兒雖然不值得提倡,可對一個孩子來說,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反抗大人的方法,自己得鼓勵一下。
周二郎什麼道理都明白,不但明白,還看得比一般人都透徹,可他的雙標也是沒有底線的。
他不介意的事情上自然是開明的,可一旦涉及到他在意的事,那就隻有三個字——聽爹話!
“好了,不鬨,爹今天就讓你破一次例,不過下次不準和爹這樣耍。”
周錦鈺得逞,掩飾不住的小得意,“爹,你幫鈺哥兒剝蝦。”
周二郎沒好氣看他,“你自己的小手呢?”
周錦鈺理所當然,“爹剝的比鈺哥兒自己剝的好吃。”
“哪裡好吃,不都一樣的蝦嗎。”
“當然不一樣。”
“為何?”
“因為爹給鈺哥兒剝的蝦有父愛的味道呀。”
一句話把周二郎給整破防了,乖乖地剝了個最大的蝦仁,喂給兒子,“吃吧,吃完告訴爹父愛是什麼味道的,甜的還是鹹的?”
周錦鈺咬了一口Q彈的蝦肉,細細品嘗了,笑道:“不是甜的也不是鹹的,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幸福的味道。”
說完周錦鈺撲到周二郎懷裡,“爹,我為什麼有你這麼好的爹,鈺哥兒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
“拯救了萬民蒼生,才會成為爹的兒子。”
周二郎就笑,摸了摸兒子的小頭發,道:“那爹這輩子也要拯救萬民蒼生,下輩子去給鈺哥兒當娃,讓鈺哥兒也嘗嘗當爹的不容易。”
“那我肯定不容易。”
“為何?”
“爹的脾氣太不好管教啦!”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