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過朱雀長街, 噠噠的馬蹄聲淹沒在一片車水馬龍,安京城的繁華讓置身其中的人很容易就產生大乾朝上下合該全都如此的錯覺。
真正的民間疾苦?
嗬……
周二郎嘴角扯出一絲嘲諷,他為什麼要殫精竭力挽大廈之將傾, 破而後立不更好嗎?
亂吧,亂吧。
不亂如何打破現在的朝堂格局。
亂了才有機會讓自己這樣的新勢力趁勢崛起。
像上一世那樣搞肯定不行,小魚也好, 鈺哥兒也好,還有死腦筋的爹和大哥都會痛苦, 虐了他還不痛快, 一個個的又跑去自虐為他贖罪。
問題是他用不著!
他所圖之事他們永遠也理解不了,史書皆曰始皇殘暴, 不解其所做之事功在千秋萬代, 隻知歌頌高祖假惺惺的“三讓其位”。
始皇如此, 他亦是, 至親至愛之人都無法理解他,更不要提世人。
周二郎長指遮眉, 發出一聲喟歎。
古來聖賢皆寂寞, 世上無人知我周鳳青。
周二郎回到家裡, 雲娘從丫鬟手裡接過新沏好的熱茶遞給他,“我讓人找郎中開的清火茶, 現下天氣乾燥, 夫君喝一些沒壞處。”
“有勞你費心。” 周二郎伸手接過茶杯,他低頭輕呷了一小口,稱讚道:“茶不錯。”
說完, 他又抬起頭對著旁邊伺候的兩個小丫鬟隨口吩咐:“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了,都先下去吧。”
丫鬟應聲退下。
周二郎衝朱雲娘輕笑道:“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 , 轉眼之間你我夫妻竟已經成親十年。”
“二郎……” 朱雲娘忽地心生忐忑。
周二郎打斷她,“雲娘,嫁給為夫這些年辛苦你了,二郎霸道無理,唯我獨尊,對家人還好些,而麵對你——”
周二郎頓了頓,輕聲道:“某種程度上,二郎把你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認為你是我的女人,理所當然為我所有,一切歸我掌控,卻忘記了男人女人其實都是人,夫為妻綱本就是男人強加給女人的,從未問過女人的意見。”
“若不是那日你憋不住說出自己的委屈,二郎竟不知道你在二郎身邊過得這般辛苦,痛定思痛,不免感慨萬分。”
他忽然伸手擒住朱雲娘的下巴,“依著二郎的性子,你嫁給了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即便是有一天夫妻離心,你亦不得離開周府半步,更不能背叛夫君。”
“嗬……” 周二郎輕笑著鬆開朱雲娘的下巴,道:“ 彆怕,說說而已,二郎念著你為二郎受過的苦,自然不會這樣對你。”
周二郎看著朱雲娘,“所以雲娘,二郎給你離開周府的機會,放你自由。”
“夫君——” 朱雲娘的眼淚唰得流下來了,滿臉慌亂。
“先彆急著哭,聽我把話說完,雖不是夫妻,可十年的情分仍在,不會不管你,二郎隻要活著一天,就是你的靠山,誰要敢欺負你,我就把他剁了喂狗。”
周二郎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道:“做二郎的老婆的確辛苦,你不是總羨慕大姐嗎,覺得做二郎的親人更好,二郎把你當妹妹不是很好嗎?”
朱雲娘撲到周二郎身上,緊緊摟著他的腰,哭道,“彆說了,你彆說了,雲娘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哪裡也不去!”
周二郎任她摟著,任她哭。
過了會兒,周二郎一根根掰開雲娘放在他腰間的手指,把人推開一些,抬起雲娘的下巴來。
“不哭了,這會兒你情緒激動,等平複下來,好好想明白了再告訴我你的決定。”
“雲娘不用想,除非是二郎嫌棄雲娘。” 朱雲娘哭著說。
周二郎沉默無言。
“二郎,我們再生一個,再生一個好不好?” 朱雲娘拉著周二郎的袖子哭著哀求。
周二郎笑了,“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如果可以,二郎亦想什麼都要。”
周二郎撫摸著朱雲娘的頭發,“看著自己的夫君為你口中的一縷幽魂付出一切,雲娘妒忌鈺哥兒之餘,有沒有替夫君想過呢?想一想夫君知道真相以後的痛苦,嗯?”
朱雲娘抓住周二郎無聲哭泣,她知道這會兒辯解隻能是雪上加霜。
周二郎拍拍她的手臂,“莫哭了,沒有人責怪你,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二郎都知道。想留下,你仍是周家的主母,想走隨時亦可,好不好?”
朱雲娘一顆心直直下沉,二郎若像上次那樣發怒反倒還好,如今卻心平氣和的同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話。
翌日清晨,因為有朝會,周二郎早早起來,雲娘像往常一樣服侍他換上一身官服,周二郎沒有拒絕亦沒有多說什麼。
周二郎出來府門,胡安過來扶他上車,“大人,您最近得多吃點兒,春天風大。”
周二郎白了他一眼,“話多!”
胡安撓撓頭,這段時間,大人清減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臨風而立,大有“我欲乘風歸去”那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