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鈺把人支使出去, 屋子裡就隻剩下他同周二郎兩個人,周錦鈺盯著周二郎的眼睛,試探他, “您真的隻是鈺哥兒的先生嗎?”
周二郎欣慰兒子的聰慧, 隻到底還是個孩子, 他想得不可能太深。
端王派來監視他的又豈能是普通侍從,能被三言兩語支開, 隻能說明端王還留有後手,指不定暗處的眼睛藏在哪兒呢,誰又敢保證他的書房沒有暗室。
周二郎慈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柔聲道:“先生從小看著鈺哥兒長大, 你在先生的心裡, 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樣。”
周錦鈺單手托住下巴, 澄澈的大眼睛裡滿是好奇,“先生自己有幾個孩子, 多大了,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長得和先生像嗎?叫什麼名字?”
兒子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周二郎握拳輕壓了下嘴唇,看著他, 認真道:“先生隻有一子,和鈺哥兒年紀差不多大, 是個男娃。”
微頓, 他道:“他的小名喚作小魚。”
“小魚?”
“好親切的名字, 不如先生下次帶他一起來王府吧, 我想認識認識他。”
“這……” 周二郎麵露為難,“他身體不太好,從小被送去廟裡養著了。”
“先生的孩子和我很像, 我身體也不好。” 周錦鈺偷偷觀察周二郎的反應。
周二郎微微垂下眼皮,遮擋住瞳孔深處的笑意,配合著喃喃道:“是的,很像。”
對方神情落寞,言語間的傷感幾乎難以掩飾,周錦鈺沒有再問下去,卻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對方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養父,但是礙於親爹的權勢威壓,不敢相認,隻能模棱兩可的說什麼把自己看成他的親生孩子。
窗外春光正好,橙黃柔軟的陽光打在周二郎垂落在脖頸間的銀色長發帶上,周錦鈺不由伸手捉了那發帶在手上,腦海中掠過一副畫麵。
有人正俯身為他係發帶,也是這樣的銀發帶,這一次他看清了那人的側臉,眉淺眸清溫柔慈愛,就和眼前先生的側顏一模一樣。
“先生。”
“怎麼了鈺哥兒?”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先生把鈺哥兒當成自己的孩子,在鈺哥兒心裡,先生也像父親一樣。”
小孩兒濕漉漉的眸子裡清亮溫暖。
“好孩子。” 周二郎聲線淺顫,伸手拾起桌上書本,低眉遮掩住了目光中的水色。
“先生給鈺哥兒來講論語好不好?”
“好,今天先生要教鈺哥兒哪一篇?”
“我們就從學而篇開始吧。”
“先生身上的味道好熟悉,鈺哥兒像是在哪裡聞到過。”
“是麼,我們開始上課吧。”
“先生,你的發帶很好看,是鈺哥兒喜歡的顏色。”
“好了,不要分心了,現在開始上課。”
“先生,我蜂蜜水喝多了,想去茅廁”
“……”
端王以孩子身體不好為理由,給周二郎規定了授課時間,不允許超過半個時辰。
周錦鈺不舍得讓周二郎走,今天的一番試探,讓他認定了周二郎就是他從前的養父,他甚至想跟著周二郎一塊兒走,回他以前的家。
但他也知道這完全沒可能,端王連讓他同養父相認都不允許,又如何能讓他走。
他大眼睛撲閃著,道:“先生下次要記著準時來上課,不準食言。”
周二郎摸摸他頭,“好孩子,先生記住了。”
“來人,把今天用來熬梨水的梨子連同蜂蜜都給先生帶上,還有我那天喝的燕窩也不錯,多給先生帶點兒,哦對了,外公說人參補氣血,我現在喝的人參就挺好,聽說是五百年以上的,給先生也帶上兩根,先生太清瘦了,需要多補補。”
周錦鈺話沒說完,侍從一腦門兒汗,這他那敢領命,目光不由又看向端王。
周錦鈺見無人應他,登時小臉兒漲紅,咬著嘴唇,大眼睛裡羞惱交加,一跺腳轉身就往屋裡跑。
二郎下意識就要追過去,就聽端王高聲道:“來人!送周先生出府,就按小王爺的吩咐,把東西挑好的都給先生備上。”
周二郎深深地看了端王一眼,麵露嘲諷: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兒子好?
周二郎不發一言,甩袖離去!
端王黑著臉追進書房,周錦鈺正可憐巴巴地蜷縮在牆角,頭深深地埋進雙膝裡,聽到腳步聲,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淚湧上眼眶。
端王上前安慰,周錦鈺把頭扭向另一邊,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往下淌。
“我明明是你的兒子,你唯一的兒子,可我隻是想喝杯蜂蜜水,卻還要通過發脾氣才能辦到。”
“我覺得先生教得很好,也很儘心,甚得鈺哥兒喜歡,外公教我要禮賢下士,我就想著賞賜先生一些東西。既是要賞,就要人家領情;摳摳索索還不如不賞,白白丟了我們王府的顏麵。”
“爹,你說,鈺哥兒錯了麼?”
小孩兒哭紅的眼睛用力盯住端王,道:“爹,鈺哥兒是你親生的嗎?我是不是你撿來的孩子,所以端王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把鈺哥兒放在眼裡,鈺哥兒說的話沒人聽,鈺哥兒的麵子更沒人在意。”
“……嗚嗚嗚……,鈺哥兒今日已經在先生麵前連丟了兩次人,天底下沒有比鈺哥兒更窩囊的小王爺,我不要當你們王府的小王爺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