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有多難應付,隻需看看待在他身邊的這些人有多痛苦就知道了。
周二郎被永和帝不當人使喚,說衝他發火就衝他發火;說讓他罰跪,就讓他罰跪,還是跪在殿外當著來來往往的人;
他明明是靠自己的努力上位,永和帝卻偏偏要營造一種他是佞臣寵臣的假象出來,故意稱呼他為愛卿,讓人產生誤會。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跪在皇帝麵前的時候有多謙卑,內心的權力欲和掌控欲就有多強烈。
怎麼可能還是那個乾乾淨淨的白衣少年郎呢,身上的衣服再白,心裡盛開的也是妥妥的黑蓮花。
所以說,劉三兒犯的事兒要說不大,但就剛好踩在了周二郎的逆鱗上。
周錦鈺套路他,他是滿眼欣慰小星星的親爹眼,我的好大兒如此聰慧,必須得被兒子套路成功;哪怕放了徐坤有可能是個隱患,他也要滿足兒子,不能打消了兒子的積極性。
劉三兒套路他?
老實些,認清你自己的本分。
……
永和帝不想在自己壽誕前大搞殺戮,端王和徐庚以及其重要黨羽被安排在了秋後處斬。
鎮撫司的昭獄裡,端王一直在等著周二郎前來,但周二郎似乎並不著急見他。
周二郎先去了見了徐庚。
徐庚是要犯,跟家眷等人分開關押。
沒有他想象中的大刑伺候,甚至關押他的牢房還被收拾得極為整潔乾淨,每天都有人過來早晚打掃,甚至他使用的恭桶也是每天有人會清洗乾淨的。
一日三餐雖比不得他平日裡的吃食,但也有葷有素,甚至還有一壺小酒,徐庚搞不清楚周二郎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酒?
但他卻很明白,如今的錦衣衛是周二郎的錦衣衛,而不是皇帝的錦衣衛,周二郎如此禮待他這個謀逆重犯,卻不擔心會傳到皇帝耳朵裡,就足以說明一切。
“徐大人,這幾日可還習慣?”
徐庚循著聲音轉過頭,從乾草堆上站起身,往周二郎這邊走來,隨著他腳步的走動,身上的鎖鏈嘩啦啦作響。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托周大人的福,老夫在這兒過得尚好。”
“隻是不知道周大人如此優待老夫,是想從老夫這裡得到些什麼呢?”
“莫非大人還有什麼是周某要惦記的嗎?”周二郎輕淡一笑,“你我皆為棋子 ,進退身不由己,彼此之間本無深仇大恨,周某何必要為難徐大人。”
“你我雖在對立的位置上,但不管是禹北救災,還是西北平亂,在事關國家興亡的大是大非上,徐大人沒有使絆子從中作梗,這一點周鳳青敬佩徐大人。”
語落,周二郎勾了勾唇角,“所以,在能力範圍之內為徐大人行些許的方便不足掛齒。”
徐庚聽完,半晌後,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角迸出了老淚。
收住笑,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想我徐庚從無謀逆之心,可為了自保,卻不得不結黨營私把更多的人拉到老夫這艘船上,即使到了最後,老夫也隻是想要扶持皇子上位,從未有過取而代之的想法。”
周二郎亦是微微歎氣,“明君之下,方有賢臣;昏君之下,你我也隻能是力求自保了。”
周二郎聲音不大,仿佛是隨口一說,卻把徐庚震得瞳孔震顫,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此大逆不道的欺君之言,周二郎如此謹慎的一個人,就這麼隨隨便便說了出來,這說明什麼?!
“你,你——”
徐庚不敢說出自己的大膽猜測。
周二郎卻是轉了話題,“周某剛才過來的時候,先去看了一眼徐大人的家眷。”
徐庚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喃喃道:“周大人能如此對待老夫,想必對我那無辜的妻兒也不會苛待,老夫在這裡先行謝過了。”
說完,徐庚對著周二郎深深的鞠了一躬。
周二郎道:“兔死狐悲,周某亦是有妻兒之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罷了。”
“不過,”周二郎停頓了一下,道:“徐大人時運不濟,卻是生了個好兒子。”
“來這裡之前,周某看到他小小的孩童,在如此環境之下竟還能細心照顧母親,麵色平靜,不哭不鬨,好好培養,必當是朝廷的棟梁之材!”
徐庚突然間反應激烈起來,雙手顫抖,緊緊握住牢房的柵欄,指甲深陷,他聲音嘶啞道:“大人說的是老夫的坤哥兒嗎?”
周二郎微微點頭。
徐庚毫不猶豫地朝著周二郎跪倒在地,深深一拜。
他身為前首輔大臣,是何等精明之人。
周二郎先是暗示他,自己已經掌握了錦衣衛,又向他透露了自己控製了永和帝,言外之意就是周二郎此時已經權傾天下,他又說坤哥是可造之材,已經點撥到這兒了,徐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周大人大恩大德,徐庚來世定當銜草結環,大人有什麼需要在下做的,徐某全力配合。”
周二郎命人攙他起來,“待會兒我會叫人把他送過來,你們爺兒倆說說體己句話吧。”
徐庚指天發誓,“徐庚用徐家的列祖列宗發誓,定會與我兒說明白,讓他誓死效忠大人。”
周二郎輕笑,“效忠我就不必了,是鈺哥兒來求了我,你也知道我是寵孩子的,讓他記著鈺哥兒的好就行了。”
周二郎處理完了徐庚的事,就要往外走,身邊侍從輕聲道:“大人,端王在牢裡叫罵,說是要見您。”
周二郎的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來,“他想見本官就見本官?現在是本官說了算。”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問道:“他沒有說什麼胡言亂語嗎?”
“除了罵罵咧咧對大人說了一些不敬的話,貌似沒有說其他的。”
周二郎哼笑了一聲,“我聽說端王挺怕疼的,真的,還是假的?”
說完,他就大步出了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