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爹出去走走。”
爺兒倆往門外走,二妮兒大方上前叫了聲:“周叔,我來送東西。”
二郎嘴角兒打開的弧度相當之吝嗇,衝二妮兒微微點了點頭。
若非對方是周二狗家的閨女,他能直接給人扔出去,鈺哥兒才幾歲,就來勾搭禍害,欺負我兒子單純麼?!
爺兒倆出了門兒,往小青河邊兒走,街上空無一人,族長周長元下了命令,沒事兒不準出來瞎轉,攝政王不喜歡鬨騰,誰要衝撞了貴人,族規處理!
就算沒有周長元的吩咐,眾人也不敢圍觀搭訕,開玩笑,那可是堂堂的攝政王,聽說皇帝都得讓著三分呢,二郎身居高位,周家莊得到的實惠不要太多,供著還來不及,那敢惹人厭煩。
周二郎邊走邊警告兒子:“男女授受不親,鈺哥兒今年虛歲十三了,當注意避嫌才是,於你而言沒什麼,對人姑娘家卻是影響名節的大事,倘若剛才你二人攀談的事被人瞅見,指不定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二妮兒小小年紀,萬一想不開,就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周錦鈺自是知道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壓迫和殘酷,聽二郎這麼一說,不由後背發涼,忙道:“爹,我記住了,以後看見姑娘家,我都躲著走,省得給人家招惹麻煩。”
周二郎道:“鈺哥兒明白就好,不喜歡人家就不要招惹,喜歡就更不應毀人名節,鈺哥兒將來的親事,自有爹為你操心把關。”
周錦鈺:“……”
那到底是您娶媳婦兒還是我娶媳婦兒???
如今離成親的年齡還早著呢,周錦鈺也不與爹爭執,爺兒倆沿著小青河走,周二郎不由同兒子談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些趣事,他麵色溫柔,眼裡有光。
周錦鈺仿佛穿越時光隧道,跟隨父親回到他無憂無慮的童年,他不由靠得父親更近了些。
夜裡,周錦鈺睡著以後,周二郎躺在床上難以入眠,回到周家莊,難免觸景生情,往日種種還是勾起了他內心的一絲柔軟,起身披了衣裳,到雲娘屋裡。
雲娘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到訪,有些手忙腳亂,要給他沏茶,二郎擺擺手,道:“彆忙活了,有幾句話要同你說,說完就走。”
周二郎給了雲娘兩個選擇:
第一、和如今一樣,隻不過王妃的身份升為皇後。
第二、趁這次回鄉,明麵上宣布雲娘病故,實則為雲娘改換身份,從此便是自由身,是否另嫁二郎都不會乾涉。
周二郎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強,上次說放雲娘走隻不過是假大方,雲娘要真敢離開周府另嫁,他大抵是不會讓雲娘得逞的,這次連改換身份都說出來了,想來是真心的。
朱雲娘笑問:“天下之丈夫賢於二郎乎?”
周二郎明白她的意思:天下烏鴉一般黑,他這隻烏鴉還算是黑烏鴉裡有點兒良心的。
周二郎明白了雲娘的選擇,起身告辭,雲娘叫住他,說是想在周氏族人裡收養個女兒,二郎點頭應允。
大年初一,周氏宗族開祠堂祭祖時,發生了一件震撼全族的奇觀,一條威武的火龍騰空而起,出現在周氏宗祠上空。
方圓幾百裡的人全都看到了,甚至不少人紛紛下跪。
其實什麼火龍,
不過是故意放了一把火。
方圓幾百裡的人全都看見了,亦不過是以訛傳訛。
但越是玄幻神秘之事,傳播的速度就越快,加上背後有人推波助瀾,傳言的版本不斷升級,最後終於演變成——神龍現,帝王出!
一時間門新皇趙正桓乃是低賤的野種,攝政王大人才是周天子轉世真正的天命所歸,前來救萬民於水火的言論席卷整個大乾朝。
上至朝堂,下至黎民,幾乎異口同聲擁護攝政王登基稱帝!即便是有一些微弱的質疑之聲,亦淹沒在大勢所趨中。
趙正桓雖說早產,但長相上還是很有幾分永和帝影子的,否則以永和帝的多疑也不會留著他。
不過,他是不是又有什麼重要呢?
解釋權又不在他手上。
趙正桓惶惶不可終日,終於盼到周二郎回京,慌忙奉上早就寫好的退位詔書,求周二郎放他一條生路。
五年監國,周二郎的勢力早已無可動搖,在他的治理下,國泰民安,他號召老百姓開荒墾田,種植高產耐蟲害的番薯作物,極大程度上緩解了老百姓的吃飯問題。
他放寬重農抑商的政策,進一步擴大海上貿易,在商人中亦取得極大的威望。
除此之外,他還發布了一係列的惠民政策,讓因為賦稅過重,不堪重負的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他的登基乃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周二郎兵不血刃的實現了改朝換代。既無宮變,也無兵變,平穩過渡。
周二郎端坐在龍椅之上,頭戴十二旒九珠平天冠,身著明黃色緞地織金龍袍,象征著九五至尊的五爪金龍騰躍其上,霸氣凜然。
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禮,奏丹陛大樂,周二郎正式登基稱帝,改立國號為大周,年號太初,登基第一天即冊封周錦鈺為太子,大赦天下。
太初元年,曆史翻開了屬於大周王朝的新篇章。
老爹一路升級打怪,直接乾掉終極大BOSS自己登基上位,當真是頂破權臣天花板——隻能說太上進了。
這一眨眼,天下就成自個兒家的了,爹操著全天下的心,比往日更加忙碌,可不管他有多忙碌,總也有時間門盯著自己,可真是難為他了。
“太子殿下,陛下在養心殿等您。”小太監躬身攔住了周錦鈺的去路。
“我爹心情看起來怎樣?”剛從宮外溜回來的周錦鈺眨巴眨巴眼問道。
“這……奴婢不敢窺探龍顏。”
周錦鈺:“……”
他揉了揉額頭,對旁邊兒周佐和高敬道:“好像有點兒不太妙,我爹八成是知道我又偷摸出宮了。”
周佐給他出主意,道:“殿下不妨先認錯,再說好話,把陛下哄得氣消了,您再哭訴自己被圈在宮中的煩悶和痛苦,想必陛下會理解的。”
周錦鈺挑眉看他,“你以為我爹是那麼好唬弄?記住,沒有下一次,我們父子之間門的事還輪不到外人插嘴,我爹就是打死我,也是我樂意,用不著你替我抱不平!”
說完,周錦鈺就冷著小臉兒甩袖離去。
所謂皇權之下無父子,無非是以皇子為代表的利益集團同皇帝所在的利益集團發生了衝突,周錦鈺絕不會養什麼幕僚黨羽,更不會允許自己的手下成為什麼所謂的太子黨,也絕不可能讓自己的手下給自己出主意對付自己爹。
看著太子生氣遠去的背影,高敬冷笑著看向周佐,“左衛率隻效忠太子殿下而不效忠陛下呢。”
周佐默了片刻,淡聲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隻是提醒你一下,彆太自以為是,你懂的,太子都懂;你不懂的,太子亦懂;你有意無意在分立太子與陛下,彆以為太子看不出來,殿下隻不過裝傻而已。”
周佐握住佩劍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高敬又道:“沒有看出自你摘下麵具之後,殿下對你多有包容麼,高某勸你好自為之,倘若繼續執迷不悟,我會親手宰了你。”
十七歲的高敬,陰柔的目光中淬了毒般,泛著與年齡不符寒光,周佐看了他一眼,暗暗佩服周二郎還真是會挑選人才。
高敬彆的本事或許比不上周佐,但總能洞察到彆人所看不到的小細節,擱現代,妥妥的刑偵天才加心理分析師,他看著周佐離去,嘴角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太子殿下如何應對陛下,還用得著彆人教?
簡直笑話!
說什麼陛下不理解太子被圈在宮中的苦悶,更是無稽之談,倘若陛下真不允許太子出宮,就算給太子按上倆翅膀,你看看他能撲棱出宮牆半步不?
陛下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太子彆太出格,他哪能真的和太子置氣。
周錦鈺踏入養心殿時,二郎正在批閱奏折,見兒子進來,抬眼瞥了兒子一眼,“鈺哥兒在外麵玩兒得高興嗎?”
他說話的語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完全聽不出喜怒來。
周錦鈺陪著笑,繞到他身後,先把他爹手上的折子給抽走,又殷勤地給按著肩膀,道:“爹,我體察民情呢,安京城的老百姓都誇爹呢。”
周二郎身子後仰,微微閉了眼,道:“誇我什麼?”
周錦鈺:“誇爹是有史以來長得最好看的皇帝,誰人不識周天子,皎如玉樹臨風前。”
周二郎嘴角抽搐,“瞎扯。”
周錦鈺一臉沮喪狀,“好吧,不是安京城的百姓說的,是鈺哥兒自己說的。”
周二郎道:“爹已經三十二歲了,很快就會老去,鶴發雞皮,惹人嫌棄。”
周錦鈺:“爹的靈魂不會老,才華不會老,品味亦不會老,您為天下百姓做出的貢獻永垂史冊。”
“鈺哥兒會一直陪伴著您,哪怕爹有一天躺在床上不能自理,也不會嫌棄您,端屎倒尿,就如您照顧鈺哥兒一般,您養我小,我陪您老。”
周二郎抓住兒子的手腕兒,感受到兒子的脈搏與溫度,眼角滲出一滴淚來,孤家寡人,隻有真正坐上這個位子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
好在,眼前的兒子無比真實,是照亮他內心的一縷暖陽,光之所在。
這一世,老天沒有負他,鈺哥兒的病大有希望。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會兌現自己的承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