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以後, 爹一直為大伯的婚事發愁,大伯已經三十大幾的年紀, 不能再繼續拖下去。
用爺爺的話來講, 大伯再繼續拖下去哪裡還有他的用武之地?
大伯在對待自己的親事上似乎格外執拗,世家貴女大伯不想娶,說他自己是個粗人, 與人家貴女不配,強行拴在一塊兒也無甚可聊。
爹又派人尋那貌美乖巧賢惠善良的小家碧玉給大伯瞧, 大伯還是不願意。
爹忽然想起了當年的西北女王, 尋思著大伯是不是不喜歡嬌軟, 偏愛那種野性難馴的女人, 於是又派人從武將家族裡挑選合適人選。
大伯不堪其擾, 衝爹甩出一句:大哥疼了二郎一輩子, 二郎可容哥哥自己做回主?”
爹無言以對, 隻得做罷。
爹勸不了大伯, 爺爺亦不行。
爺爺以死相逼, 大伯道:“爹,您能讓大郎也如二弟般任性一回嗎?”
爺爺也無言以對。
無人知道大伯到底在想什麼, 大伯也不肯說。
我曾悄悄問大伯是為什麼, 大伯什麼也沒說, 隻是慈愛地摸著我的頭。
直到爹登基五年以後,大周朝在爹的治理下, 朝局穩定、政通人和,一派欣欣向榮之象。
大伯進宮來找爹深談了一次, 哥兒倆不知道談了些什麼,我過去的時候大伯已經出宮了,我隻看見爹伏在龍案上哭得不能自已。
爹的哭是那種無聲無息的, 我隻能看到他的肩膀顫抖,聽不到哭聲。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安慰爹,問他發生了何事。
爹似乎是仍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並不回應我。
我隻好如他安慰我那般,輕輕的撫摸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耐心地等他的情緒慢慢平複。
我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久到我也跟著沉浸到爹的悲傷裡,跟著他一起掉眼淚。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爹慢慢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我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他,無助的像個孩子。
半年以後。
爹下旨封大伯為聖親王、鎮國大將軍;賜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佞臣;賜八爪龍袍蟒服,隻比天子的龍袍少一爪之數。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親王的服製,等同太子。
不過我這個太子亦與曆朝曆代以來的太子不同,我的一應用具全部比照天子,龍袍亦是一樣,隻有大小的區彆而已。
——我身穿的亦是九爪龍袍。
幾個月後,爹連下兩道聖旨,賜婚大伯迎娶西北女王,準其在西北建立藩地。
大伯與女王的婚禮無比盛大,爹親自做主婚人,那一日的安京城,大街小巷掛滿了了喜慶的紅,大伯亦是一身喜慶的紅。
天神般堅毅俊美。
成親後,繼續在安京城呆了半個多月,大伯就要帶著妻子回自己的藩地上任。
啟程那日,正值初春,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溫暖而柔軟的晨光裡,爹帶領全家以及百官親自送出城外五十裡。
在大伯上馬前又親自為他正冠理服。
“陛下保重,鳳山走了。”
爹用力擁抱了大伯,我就站在爹的身旁,聽見他對大伯說:“大哥常回家看看,二郎會想大哥。”
大伯來到我麵前,抬起手想摸摸我的頭,又收了回去,似乎是意識到這是公眾場合,而我是尊貴的太子,我的頭除了父皇,不是誰都可以摸。
我像爹一樣,主動擁抱了大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悄悄對他說:“大伯,我是鈺哥兒亦不是鈺哥兒。”
令我驚詫地是,大伯竟然說:“鈺哥兒是個好孩子,不管過去還是現在。”
我胸口中洶湧著抑製不住的情感,我不是個喜歡高調的人,更不喜歡人前高調,可我還是忍不住高調了一回。
我很會唱歌,雖然沒有受過專業訓練,雖然許多年不唱。
我用歌聲為大伯送行。
大伯走了。
以前默默守護著周家,如今又要踏上新征程,除了替大周守護住西北的大門,還帶著更長遠更深刻的曆史使命。
我不知道大伯是否有過心愛的姑娘,亦不知道那西北女王是否就是他心愛的姑娘。
但我隻知道這都不重要,大伯的愛早已超脫了個人的私欲和狹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