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隻小母//狗。”
來人嗓音清冽,如冰如玉, 說出口的話卻直白得可怕。
他身著天武門的雪白門服, 紫色長發以珍珠發冠高高豎起, 麵如冠玉, 背負長劍,脊梁筆直,就算站在裝潢華麗的樓堂中,也像一尊鐵雕, 冷冰冰的,風雨難侵。
再挑剔嚴厲的人都要讚歎一句:
好一個冷俊的年輕劍修。
胡玫娘聽到他的話, 饒是久經風月也不由愣了半天, 與身後姐妹麵麵相覷。
眼前人看起來像世家子弟般氣宇軒昂,怎麼說起話來,這麼粗俗不入耳?
你說說,那種羞人稱呼在床笫之間叫叫也就罷了……
長得再俊,也不能這樣浪啊。
這裡便是醉生夢死樓, 整個上清唯一合規矩的風月場所, 地處凡塵,但到底是在仙境中, 一進來並非通常勾欄院裡的景色,而是毛茸茸一片。
你瞧那隻碧眼白毛的寵兒貓,正趴在八仙桌上,舔舐著爪子,嬌滴滴地睨著合眼緣的恩客, 你再看鳥籠裡小憩的金絲雀,毛色華美,歌喉婉轉,隻待有緣人能聽懂她的心聲。
你若點懶睡美人,湖中仙客,漫天星等,便是花妖屬的姑娘出來獻一碗茶水。
真是,年紀輕輕的,哪裡學的這些。
胡玫娘掩唇而笑,眉眼動人:
“客人,跟我來罷,她是雪川小犬,最溫和不過了。”
謝靈檀一本正經:“白色皮毛的?”
“啊……這個嘛……”胡玫娘眉心一跳,“有什麼要緊嗎?”
謝靈檀沉吟:“顏色相配,自是更好。”
“哈哈,您真講究。不過紫色配白色,確實是絕配。”
胡玫娘瞧他年紀還小,修為不凡,發帶繡著天武門的標誌,真是蛇神娘娘滋補氣血極好的人選,越想越滿意,連忙笑道:
“好好,隨我來,您這是第一次來吧,包您滿意。”
她轉身遞了個眼色,把人領入樓上的房間。
謝靈檀一天沒找著薑勤風,在凡塵尋到了徐小鳳,他守在門口,神色慌張。
徐小鳳支支吾吾:“謝哥?這個那個,我在給薑小風選個伴兒呢,這不是快過年了嗎?都不知道送什麼好,哎哎,謝哥,彆進去——”
就這樣,謝靈檀第一次踏入醉生夢死樓中。
其實,他真的是來買禮物的。
一進這房間,撲麵而來的香甜暖氣,屋內裝潢雅致,顯然是精心布置過的。
最妙的還屬錦繡珠簾後,綺羅床榻上,亭亭玉立著一狗耳狗尾的美人,果然穿著雪白的衣裳,低眉順眼,神情溫柔。
謝靈檀瞧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找錯地方,徐小鳳騙了自己。
他退後幾步,絲毫不為眼前美色動搖:
“你們誤會了,我真的是來找小母狗的。”
這一開口,胡玫娘卻更慌亂,她連連倒退,猛吸一口氣:
“我的蛇神娘娘,了不得,了不得,這他媽,真是來日狗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作孽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狗?”
謝靈檀:“……”
“冒犯,我先走一步。”
胡玫娘伸出蔻丹指甲,要去抓他:
“彆呀,這隻不滿意,還有其他的,留下來嘛——”
誰知他耳尖微動,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腳步一頓,轉身快步向另一邊走去,推開木門。
“叮鈴鈴。”
是風吹。
仙樂飄飄,紅霧妖嬈,恍惚間聽得女子歡笑聲音,好似桃花瘴中的妖怪,單單是笑聲就攝人心魂。
謝靈檀走出房間,眼前紅綢飄飛,浪起綃動,有如置身於雲山幻海。
樓頂數百位妙齡女子揮灑花瓣。
紅雨不斷,花飄如雪。
走廊上到處都是人,披帛著紗的女精怪們嬌笑著,奔跑著,捉弄著,追逐著,與修士打情罵俏,好不熱鬨,就算倚著雕花欄杆都要來一個纏綿的吻,細白的手指扣著木雕的合歡花、水鴛鴦,染上斑點的紅。
這才是醉生夢死樓的真麵目。
胡玫娘看他駐足停留,以為再冷淡的仙人也被這景象迷惑,諂媚地獻上一杯酒:
“小相公,再逛逛吧。”
謝靈檀還想追尋那熟悉的聲音,順手接過酒杯,推開形形色色的男女,步步向前。
“讓開啦~不要擋路。”
一女子笑著從他身邊穿過,似是醉了,右膝一折,隨意地軟在地上,像隻貓兒趴在欄杆處,大袖子染著石榴紅的酒汙,鋪在地上也不心疼。
不知她在看什麼,怔怔的,竟是癡了。
謝靈檀的視線也順著看過去——
那是忍不住想玷汙的潔淨。
“獅公子,你何必來這種地方?快走吧,會有危險。”
薑勤風攔在一群華服公子麵前,雪膚鴉發,渾身上下不加一點多餘的綴飾,卻好似散發著雪水冰泉的清冽氣息。
在這樣一個地方,萬紅中的一點雪白,乾淨得可怕。
他皺著小眉頭,神情嚴肅極了,好像規勸差生的負責班長,可越這樣,越是教人按捺不住欺負他的想法。
謝靈檀站在樓上,手裡捏著酒杯,指節屈了屈。
欺負到哭泣。
“江公子是個聖人,何必來這裡勸我這樣的俗人?”
獅公玄剛喝了酒,像帳中看美人跳舞的大王,昂起下巴,抬眸懶懶地打量了小公子一眼,帶著渾然天成的傲慢。
情咒之仇,可不是那麼好了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