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精英男,說實在的,並不算是對門的鄰居。
江一然對門住的是個妙齡單身女子,他算是這女孩子的男朋友。案發當天,正好是兩個人戀愛一百天紀念日,他們慶祝完後,就去了女孩子家滾床單。
按理說,這事兒查了這麼久,警察早就應該找到他。可問題是,當天小區內的尤其是這座樓上的進出視頻都被人為抹去了,警察壓根隻能一家家一戶戶排查。精英男的女朋友畢竟是個未婚女子,那天恰好她的父母都在,於是回答時,就把男朋友留宿這事兒給抹去了。
要不是這兩天女孩突然說起來,“我家對麵的那個青年畫家,好像出事了,已經很多天不見了,還有警察來問,初七那天晚上聽見什麼動靜了嗎?我那天喝酒了睡的好死,哪裡聽見什麼了。”
精英男都不知道是真出事了,“要不是不知道,我就早過來了。那畫家挺好的,見麵打招呼說話都很謙和的一個人。”
他坐在椅子上,手心裡拿著個盛著熱水的紙杯,慢慢錄著口供,“我們那天是紀念日,一整天都在纏綿,喝了不少酒,所以做完……”他不好意思頓了頓,然後才說,“我是喝多了尿急,愣生生又憋醒了。”
“從衛生間回來,就聽見外麵有男人說話的聲音,這一層一共兩戶,除了我女朋友家,就是對麵住的畫家。那個畫家最近常年在外寫生,都很久沒見到了,我以為是他回來了,就去貓眼看了一眼,然後就瞧見個很魁梧的男人站在他門口。拿著手機好像一邊叫門一邊在打電話。畫家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給他開門,兩個人應該是對話了幾句。然後門才開了。我以為就是普通的朋友,而且又困,回床上就睡了,第二天也沒提起這事兒。”
錄口供的刑、警問他,“那是幾點,你記得那個人的長相嗎?”
精英男喝了口水說,“記得,差不多八點,我醒過來看了一眼手機。樣子也記得,我就比較高,目視能比我高三到五公分,一米八五到一米八七之間,體重應該管理的不錯,一百六十斤左右,壯漢型。長相很普通,分頭國字臉,皮膚不白不黑,五官沒有什麼突出的地方,放在人群裡一眼就忘記了。”
“你記得?身高體重怎麼能確定嗎?”刑警頗帶疑問地說。
精英男推推眼鏡靦腆的笑笑,“我自己有段時間癡迷健身,所以對身高體重很敏感。至於長相,我應酬很多,長時間需要跟人打交道,開始的時候對不上號就會鬨笑話,生意自然談不成,所以自己給自己潛意識裡練了個本事,見過的人都會下意識的記長相,記聲音,記姓名。我當然不是天才,可熟能生巧,這人的長相,我記得。”
刑警就跟著問了一句,“如果在人群中再見到他,你能認出嗎?”
精英男點點頭,“能。”
審訊室的大門很快就開了,燈關閉,王運忍不住眨眨流淚的眼睛,罵了聲操。這會兒已經是夜裡十點鐘,他被解開了跟椅子相連的手銬,又被重新拷上,帶了出去。外麵飄著一股子紅燒牛肉方便麵的味,平時這東西沒人喜歡吃,可今天一聞,他就覺得肚子裡咕咕咕的叫了。
他雖然武行出身,吃苦不少,可近些年還真沒這麼折騰過,再說歲數也大了,王運臉色就不算好看,好在他這人忍得住,除了那聲操,一句話沒說。
不知道去哪兒,人帶著他往電梯裡走,停在了十七樓,然後就瞧見了四個跟他一樣身材高大健壯的男人,穿著差不多的衣服,也都帶著手銬,等在那裡。他被推了過去,站在了第四個的位置。
他不懂行也知道,這是指認。
怎麼能到了這一步呢?王運雖然相信宋雪橋,可是難免也會有點打鼓。這是有目擊證人,是誰呢?他上樓並沒有人看到啊。還有,宋雪橋在乾什麼,律師為什麼不來,為什麼還不想法把他弄出去?
隻是此時,沒人顧及他的想法。
前麵的人開始進入屋子,他隨大流一樣,慢慢的走進去,對麵是一扇玻璃窗,可是玻璃後麵是什麼,壓根看不清楚,是單向的。他站在那裡,雖然疲憊萬分,還是決定相信宋雪橋,那個女人從不一般。而且,像他這樣聽話的人,她去哪裡找?
很快,他們就被要求離開了。
他被來時的小警察又帶著離開了十七層,這回竟然沒有回原樓層,而是帶著他一路向下,居然到了一層,然後開了間房間的大門,衝他說:“進去吧。”
他以為還是審訊室,可燈開了才發現,竟是一間辦公室,窗戶上都是護欄,書架桌子皮沙發什麼一應俱全,可卻沒有任何雜物,是空置的一間房子。刑警衝他說,“你待著吧。”
說完,人家就關了門。
他一下子自由了,雖然還戴著手銬。他在屋子裡又轉了轉,十幾平米,不算大,可也有了活動空間。他忍不住地踢踢腿,來回交替著腳原地跑動了一下,左右扭扭脖子和肩膀,整個人活泛了。他做了十幾個小時,並沒有坐下去的想法,而是在屋子裡轉了轉,然後目光很快就瞄向了窗戶。
護欄看著嚴實,其實對有武力的人來說,什麼都不算,他們這是不怕他跑?
可他往外一瞧,就愣了,窗戶外守著兩個眼熟的小警察,最重要的是遠景,院子裡不知道為什麼開著大大的燈光,照的很亮。有兩個特彆熟悉的身影,就在大門口那兒站著。是他八十歲的媽和他老婆?
他們怎麼來這裡了,他們為什麼會站在那兒?
他猛地扒住了窗戶往外使勁看去。夜裡的燈再亮也不可能如白天一樣,他隻能看見他倆應該是在說些什麼,然後他老婆拿了個小板凳出來,扶著他媽坐下了。
他四十四歲,獨子,他媽一個人拉扯大的,最孝順不過的了。
他連忙去拍門,砰砰的,小警察這會兒卻過了好一會兒才過來,問他,“乾什麼?好地方待不住嗎?要去審訊室。”
他就說,“我媽和我媳婦來了,她們怎麼在外麵?你們就是這麼對待群眾的?”
小警察說,“早來了,你一抓起來就通知家裡人了,這是程序,早上就過來了。在這兒待了一天了,熱水我們給送,飯菜也包了,這不晚上了嗎?就勸她們回家,這是不願意走?我去看看。”他關門還來了句,“這時候裝什麼孝順?”
王運那麼暴躁的脾氣,沒罵出來。
警察出去找了那對婆媳,可看樣子她們特彆固執,不肯走,就在外麵待著,王運就隔著窗戶心疼地看著,一直到張玉生又帶了人進來,將他帶走去了審訊室。張玉生開頭第一句話是,“你媽說,他信你沒罪,等你今天回家吃團圓飯呢。你不出來她不走。”
王運才想起來,十五了啊。
然後張玉生就又一遍開始了,“正月初七晚上你乾了什麼?”王運自然是拒不承認,依舊是剛剛那副說辭。問到最後,不過跟第一遍走了個過場一樣。這種審訊一般都這樣,你不肯招供,那就一遍遍來,你說的不是實話,總有漏洞的地方,然後分而攻之。
隻是王運不是一般人,這法子對他效果不大,起碼這十幾個小時,看不出效果。
他以為又需要這樣過一夜,然後他算著差不多律師就可以到了,到時候總有說法。卻沒想到,張玉生放下了筆,合起了本子後,突然來了句,“我聽你媽說你是個孝子,你爸走的時候滿口痰說不出話來,是你過去一口一口給吸出來的。為這兒,我友情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不是為自己乾的,你為的什麼我也不說,可證人已經指認了,按著我們國家的法律,不承認犯罪事實的,但有其他的證據證人證言的,一律認定犯罪事實清楚。到時候,你就是故意謀殺罪。你媽八十了,你就沒機會再奉養父母了。”
“對了,”張玉生揉了揉下巴,又提醒他一句,“你剛剛待的那個辦公室,霍青林就在裡麵待了一天,有人端茶倒水送飯,皮沙發坐著躺著都成,走的時候還得送著他。人和人不一樣。”
說完,張玉生就出去鎖了門。這回連燈都沒開,王運一個人坐在光禿禿的審訊室裡,麵色複雜。
這邊,霍青林一回到家,就先問律師見王運的申請公安局通過了嗎?結果還是沒過。宋雪橋勸他,“那邊是林家的範圍,不過很正常,不過你放心王運這個人,他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不會說什麼連累你的。”
霍青林並不相信任何人,他皺眉道,“林家要鬨大,他不說總有辦法讓他說。江一然到底去哪裡了。”
秦城。
薑晏維初初離了霍麒,還是有點不習慣。明明剛送了人上來,就又開始想念了,進了屋還想給他發視頻聊天,問問他什麼時候到家,晚上如果沒事的話,兩個人就通個睡前視頻電話唄。
結果就瞧見他媽衝他微微一笑,然後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來了句,“行了,這都六點半了,我訂了外賣馬上到,趁機咱們就聊聊你這半年的學習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