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初懵懂無知初進宮的小白花秀女, 到現在心思深沉的淑妃,辛漾這幾年在宮裡遭遇過不少磋磨。
自從封了妃以後,便再也未受過什麼委屈。
但今日在這椒房宮裡, 當著滿宮太監宮女的麵, 她卻被虞青奚接連甩了兩個耳光。
這兩耳光, 豈止是痛。
虞青奚這是把她辛漾的臉, 當眾按在地上踩啊!
且看在場這群人臉上精彩的表情, 就能知道她們現在心裡有多幸災樂禍。
估計不出半日,淑妃被皇貴妃掌嘴的消息就能傳遍整個後宮。
單單是想到自己被人議論嘲諷的畫麵, 淑妃便覺得怒不可遏。
“縱然你是皇貴妃, 位份高於我, 但我怎麼說也是皇上親封的淑妃, 今日當著滿宮人的麵,你竟敢如此折辱我。”
辛漾怨憤的盯著虞青奚, 怒聲道:“宮女太監對食固然醃臢,但這種事情哪個宮裡沒有?更何況皇後都未作聲, 輪得到你來出麵管教我?虞青奚,你也莫要把自己太當回事, 今日可不比往昔。”
是啊,今日可不比往昔。
聖寵六宮的皇貴妃被皇帝禁足, 而她的病秧子兄長虞夢章,還是皇帝的眼中釘。
這種情況下,虞氏竟然還敢如此猖狂?
莫說淑妃想不明白。
包括在椒房宮裡的太監宮女,以及皇後本人,都沒想明白。
但淑妃說的對, 自己身為皇後都未說話, 虞氏算什麼東西?
真當有個‘副後’的名頭, 便能為所欲為了不成嗎。
也不看看眼前這椒房宮如今清冷成什麼模樣,簡直可笑。
皇後顯然也被虞青奚的囂張跋扈氣到了,沉下臉冷聲說道:“虞氏,你……”
可她這教訓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強行打斷。
“皇後不用客氣,懲戒有過錯的嬪妃,是本宮分內之事。”
青奚朝著皇後森然一笑,提議道:“淑妃疑似陷害本宮小產在先,又有手底下太監宮女對食這等管教不嚴之罪在後,不如本宮當即命人捉拿淑妃,你我一起去太極殿麵聖,讓皇上好生懲戒一番淑妃,肅清六宮醃臢之事。”
皇後聞言臉色微變。
陷害虞青奚小產一事,她做的非常隱蔽,這事兒本就沒露出半點馬腳。
可誰知道歪打正著,因為對食的太監宮女,竟被虞氏起疑心翻了舊賬。
一旦這事兒查出來有問題,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是以,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安全的,更不能鬨到皇上那裡去。
皇後略作沉默後,隻得說道:“皇上日理萬機,莫要因為一點小事去驚擾他。虞氏,你小產之事本就是個意外,和淑妃無關。至於這私自對食的太監宮女,教訓一番便好。”
有人想大事化小,有人自然不樂意。
辛漾揚聲怒道:“什麼叫做一點小事,皇後倒是事不關己,虞氏不分青紅皂白打了臣妾耳光,這竟是小事?若是皇後不為臣妾做主,臣妾必然要去皇上那裡討個公道。”
皇後聞言轉過身來,漠然的盯著淑妃:“本宮說了,此事不必驚擾皇上。”
淑妃臉色難看極了,但她說到底也就是個妃,這口氣隻能忍著。
“既然如此,那臣妾告退。”
怨憤的瞪了一眼虞青奚,辛漾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本宮讓你走了嗎?縱然本宮小產之事和你無關,但你手底下的太監偷了本宮的熏香,還做出如此醃臢之事,當真膽大包天,喪心病狂。”
看著辛漾要走,青奚冷笑一聲,寒聲道:“皇後,你看這樣如何,且將淑妃宮裡那徐澤捉來,好生教訓一番。既然淑妃不會管教下人,那本宮就勞累些,替她管教管教。”
淑妃當即反駁道:“不勞皇貴妃費心,臣妾自己的人,自當自己管教。”
她今日就是純粹來看熱鬨的,沒想到卻引火燒身,又被虞氏抽了耳光,可謂是丟人丟到家了,隻想早些離開。
可既然已經占據上風,青奚哪裡肯讓她走?
“聽聞本宮禁足椒房宮以後,皇上頻繁留宿柔福宮,是以淑妃開始恃寵而驕,脾氣越來越大了,連皇後的話都敢不聽。”
青奚轉身坐下,那纖細柔軟的腰肢就這麼斜倚在貴妃椅上,一張妖冶嫵媚的臉上似笑非笑:“皇後,本宮可不是挑事兒的人,但這等恃寵而驕的妃子,今日不殺一殺她的氣焰,來日就該爬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了。這都能忍,你還做什麼皇後呢。”
一番話說完,皇後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沒了虞青奚,還有辛漾,更何況淑妃還是皇上放在心裡的人,早就有恃寵而驕的苗頭。
今日借著虞氏的手,懲戒一番辛漾,也能讓她收斂些。
這般思索著,皇後在大殿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冷聲道:“來人,將徐澤給本宮捉來。淑妃,皇貴妃說的對,你既不會管教下人,本宮便替你管教管教。”
原本,今日皇後與淑妃是來問罪虞氏的。
誰料到這眨眼間情況瞬息反轉,淑妃被抽了兩耳光,還被揪住過錯。
就連皇後,也不知為何破天荒站在了虞氏這邊。
椒房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很震驚。
淑妃辛漾也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皇後,然而瞧見對方臉上的冷漠,她知道,今日之事是不可能輕易翻過去了。
任憑心裡再怎麼不甘心,淑妃也隻能窩火留下。
看著眼前心懷鬼胎的兩個女人,青奚嘴角勾起一抹隱晦的冷笑。
她現在還被狗皇帝禁足,無法邁出椒房宮,方才假意灌珍珠砒/霜,便是引人上鉤來替自己翻盤。
現在這樣,好戲才能繼續唱下去。
不久後,太監徐澤便被五花大綁捉來了椒房宮。
瞧見跪在地上的珍珠,徐澤哪裡還不明白對食之事敗露,倉皇著臉磕頭求饒。
“徐澤,你竟然敢私偷貴妃熏香,做如此醃臢齷齪之事,實在膽大包天。”
皇後冷聲道:“來人,打他二十大板,逐出宮去。”
徐澤聞言臉色巨變,驚恐的看向辛漾:“淑妃娘娘救命,淑妃娘娘救命啊。”
他是淑妃宮裡的掌事太監,日子過得可謂風光無限,一旦被逐出宮,可就什麼都沒了。
“皇後,他到底是我宮裡的老人,這二十板子,是他做錯了事情該罰。”
淑妃有些不忍心:“但我念他這些年忠厚老實,還想留他在宮裡伺候。”
皇後略作思索,臉色也緩和下來:“如此,那便隻打二十大板吧。”
說到底,借此壓一壓辛漾的氣焰便好,隻懲罰一個太監,又傷不了淑妃分毫。
辛漾聞言鬆了口氣:“多謝……”
“彆著急謝呀,既然淑妃舍不得自己的人遭罪,那便換個懲戒的法子好了。”
青奚適時插/話進來,笑吟吟的說道:“淑妃先前不是說了嗎,自己到底是皇上親封的淑妃,身份尊貴著呢。不如今日我與皇後便給你個麵子,你的人你自己罰,我與皇後隻當做個見證。”
辛漾冷哂一聲,並未搭腔。
倒是皇後蹙眉問道:“皇貴妃想要淑妃如何做?”
“林太醫,我看你方才懷裡揣著一包砒/霜,用來和本宮吃的糖霜做對比。不如這樣,你且去沏兩碗茶水來,一碗放糖霜,一碗放砒/霜,交給淑妃娘娘選一碗,給這徐澤灌下去。”
青奚衝著椒房宮裡的眾人展顏一笑。
那笑容和煦極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頭皮發麻:“淑妃娘娘在宮裡向來以心善出名,想來定能挑出那一碗糖霜,給這徐澤留一條活路。”
此話一出,整個椒房宮都靜默無聲。
所有人都驚駭欲絕的看著笑吟吟端坐在貴妃椅上的妖冶女子,隻覺得荒唐到了極點,也懼怕到了極點。
徐澤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淑妃更是氣的臉色鐵青:“一條人命,在你這裡竟然如兒戲般荒唐!”
喲,這就荒唐上了。
你讓徐澤逼著珍珠換掉椒房宮的熏香,導致原女配性情暴烈和皇上吵架,最後從城牆上跳下去摔死的時候,怎麼不說一聲荒唐呢?
“淑妃莫要胡說,本宮向來為人仁善,這是在放徐澤一條生路呢。”
青奚歎了口氣,溫聲說道:“若是你不想做也罷,本宮這就去太極殿麵聖。反正本宮的兄長被皇上厭惡,眼看著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那死到臨頭,不如多拉幾個人一起下去陪葬,咱去了地下繼續做好姐妹,豈不快活。”
這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就要完蛋了,完蛋前定要拉兩個做墊背。
淑妃聞言氣的怒氣衝頂,卻終究是怕了。
皇後也頗為忌憚的看了一眼虞青奚,沉默片刻,冷聲道:“林太醫,按照皇貴妃說的辦。”
顯然,她也害怕虞氏徹底發瘋。
朝堂上,虞夢章的凶名依舊不減,連皇上都忌憚不已,真把這對兄妹逼急了,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在眾人頭皮發麻的注視下,林太醫戰戰兢兢的取來了兩碗茶。
青奚將如青蔥一半白皙的手指托在下巴處,神情慵懶的笑著催促道:“淑妃,還等什麼呢,開始吧。”
辛漾心中萬般不甘。
但這個時候,虞氏胡攪蠻纏,還有皇後在一旁虎視眈眈,她根本無法推脫。
今日的淑妃早就不是當年剛進宮的小白花了,手上也染過鮮血,出過人命。
在徐澤驚恐的注視下,辛漾蒼白著臉站起來,在那兩碗茶前猶豫不決。
躊躇了良久後,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選了左側那一碗,走向徐澤。
滿宮的下人們此刻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
“不,不要啊娘娘,徐澤不想死,求您了娘娘……”
徐澤人被捆綁著,無法動彈,隻能驚恐的不停搖頭,眼淚從眼眶中嘩嘩流出來。
辛漾閉上眼睛,哀聲道:“是你犯錯在先,本宮也保不住你,且看你的造化吧。”
說完以後,在眾人頭皮發麻的注視下,淑妃將那碗茶水,儘數灌進了徐澤口中。
旁邊的珍珠嚇得嗚嗚哭泣。
顯然,這個恐怖的場景,讓她想到自己剛剛喝藥的畫麵。
可徐澤的命運顯然不如珍珠好。
喝完那碗茶以後不久,他倒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嘴角、眼角都在滲血,顯然痛苦到了極點。
“啊啊啊!”
徐澤痛苦的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淑妃,獰聲道:“淑妃!辛漾,我詛咒你,你好狠的心啊,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這聲音尖銳且痛苦,在大殿裡淒厲的回蕩。
整個椒房宮的太監丫鬟們見狀跪了一地,各個神情驚恐。
淑妃臉色蒼白的後退兩步,神情恐懼又驚怕,端著空茶碗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啪!
那空茶碗從淑妃手裡跌落到地上,碎裂開來。
而徐澤在掙紮抽搐不久後,連慘叫聲都喊不出來,就這麼瞪著眼睛氣絕而亡。
因為他喝的是砒/霜,那死狀猙獰,瞧起來格外恐怖。
皇後也被嚇得不輕,不停給自己順氣。
“呀,死了。淑妃啊,你這人竟然如此惡毒殘暴,青/天/白/日就做起了劊子手,當眾殺人。他偷了我的熏香,雖說有罪卻也罪不至死啊。你對自己人都能下如此狠手,今日以後,誰還敢在你手底下辦事?”
青奚用纖纖玉手掩麵,一副受到驚嚇般的姿態,聲音悲憫的說道:“到底是本宮心思單純,為人仁善,最見不得這等血腥事,趕快將這裡收拾乾淨。”
這番話,讓滿宮的太監宮女們脊背發寒。
看來虞氏終究是虞氏,哪怕沒了聖寵,也不是輕易能欺負的。
今日這徐澤,以及挨了兩個耳光的淑妃,便是最好的證明。
青奚說完,立刻便有幾個太監戰戰兢兢上前,將徐澤的屍首處理了。
淑妃這個時候已經沒心思跟虞青奚鬥嘴,蒼白著一張臉朝著皇後福了福身子:“既然此間事了,臣妾告退。”
說完以後,辛漾就這樣神情恍惚,腳步虛浮的離開。
顯然剛剛徐澤死前那張猙獰的臉,和淒厲的詛咒,對她衝擊力很大。
隻是辛漾沒注意到的是,這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忌憚又畏懼的看著她的背影。
連自己宮裡的掌事太監都能親手毒死,以後誰還敢跟著淑妃做事?
皇後今日估計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辛漾走後,她瞥了一眼虞青奚,冷臉帶著一眾太監宮女拂袖而去。
誰都沒想到,今日原本皇後和淑妃是來教訓虞氏的,最後竟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這兩撥人走後,椒房宮裡再次空蕩下來。
唯有坐在地上的珍珠爬起來,哭著給青奚磕頭:“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青奚有些奇怪:“你男人就這麼死了,你竟然還謝我?”
“那不是我男人!徐澤這狗賊,仗著自己是柔福宮的管事太監,到處欺壓宮女,逼迫我們就範。隻奴婢知道被徐澤禍害的姐妹,就有四五個,還有被他偷偷殺了填進井裡的。”
珍珠一邊哭一邊說道:“奴婢被他各種欺辱,他死了,奴婢開心還來不及呢。”
小配角的故事,在書裡隻是潦草提了兩筆,但投映在真實的人身上,竟如此可悲。
怎麼無論哪個時代,哪個故事,都有這樣一群苦命的女子呢。
且說這珍珠,絕對不能算是個好人,她貪財,膽小,還沒主見。
椒房宮裡的香料,是淑妃和徐澤逼著她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