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夢章到底是沒忍住,在她臉上稍作打量一番,一時間有些怔然。
似乎從妹妹進宮以後,他便再也沒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肆意開心的笑容了啊。
“虞夢章!”
陳衍提高聲音怒道:“虞氏素來驕縱,便是被你這樣寵壞的!往日她在後宮跋扈些便也罷了,今日竟然在太極殿前鞭笞朝臣,你竟然還敢袒護他!”
“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哪裡跋扈?淑妃用砒/霜害死宮人,手段毒辣,顯然就是欽天監口中的妖妃。辛博來乃淑妃之父,他寧肯大義滅親都要指認自己女兒是妖妃,可見淑妃行事之張狂,早已令天下人不齒。”
虞青奚瞥了一眼滿目淚痕的辛漾,涼聲道:“臣妾建議,應當將這妖妃懸掛在摘星樓上,暴曬而死。妖妃死後,陳國定會降下一場甘霖,解百姓大旱之苦。這可是欽天監的大人們卜的卦,禦史台的大人們也認同的呢。”
淑妃臉上浮現出一抹驚恐。
陳衍怒道:“荒謬,淑妃向來賢良淑德,怎麼可能會是妖妃!”
“淑妃隨意殺人,你說她賢良淑德,不可能是妖妃。那臣妾為人仁善,被這些眼盲心瞎的朝臣栽贓為妖妃,你便坐視不理了。”
青奚聞言寒聲道:“是以妖妃這名頭,必定得扣在我虞青奚的頭上才合理了?那皇上不如連夜讓欽天監再改一改卜令,嚴謹一些,換成虞青奚不除,大旱不止豈不是更合你心意。”
“你!”
陳衍被氣的臉色鐵青,看著虞青奚那張比往日越發嬌豔嫵媚的臉,隻覺得匪夷所思。
往日虞氏雖然驕縱,但在他麵前向來乖巧聽話,一雙眸子裡滿是愛意。
怎麼小產後禁足數月,整個人性情大變,囂張又狠辣。
就連虞夢章都驚訝的看著強勢到極點的妹妹,若有所思。
“皇上說淑妃不是妖妃,那便讓淑妃拿出證據,自證清白。若是無法自證清白,那她便是妖妃無疑。”
便見青奚轉過身來,衝虞夢章笑道:“兄長,我看辛漾這妖妃道行實在高超,竟然魅惑的皇上不顧陳國百姓安危,也要護著她。不如你規勸皇上一番,儘早除掉這妖妃,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皇上,皇貴妃言之有理,切勿因為一個妖妃,耽誤了國事。若您執意袒護妖妃,想來明日朝堂上,知情的大臣們定要上本諫言。”
虞夢章抿了抿薄唇,看著皇帝溫聲建議道:“不如您看這樣如何,就按照皇貴妃的意思,則良辰吉日將妖妃辛氏祭天求雨。”
這兄妹倆你一眼我一語,便將辛漾的結局給定了下來。
陳衍的表情終於變了。
一旦虞夢章到時候聯絡朝臣集體上書,辛漾還真有可能因此死去!
還沒等陳衍想出應對之法。
就見虞夢章垂下眼瞼,漠然道:“還等什麼,皇上一時糊塗,你們也不知道勸著嗎?先將辛氏打入昭獄,若她無法自證清白,便讓辛博來選個良辰吉日,將妖妃祭天求雨。”
言罷,立刻有一群人上前,要將辛漾捉拿。
太極殿前的氛圍立刻一片肅殺。
在場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看著虞夢章,目露驚駭。
顯然,虞相比自己的妹妹更加凶殘不講理。
讓一個不是妖妃的人自證自己不是妖妃,這是何等荒謬之事!
言官們氣的臉皮發抖,可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指責。
然而,這群人生氣發怒的時候,卻從未想過,無緣無故被冠上妖妃名頭的虞青奚,又有多無辜絕望?
今日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看著氣到臉色鐵青的皇上,以及臉色驚恐的辛漾,青奚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
“慢著!”
眼看著東廠昭獄的酷吏朝自己衝了過來,辛漾嚇得臉色都白了。
她哭著保住皇帝,顫聲道:“虞相,本宮可以自證清白。一個月後,摘星樓上,本宮當為陳國祈福求雨,若本宮能求來雨,自然便能自證清白。”
顯然,事到緊要關頭,辛漾也是被逼急了,隻能用這等冒險的法子來自保。
青奚聞言嘴角露出一抹隱晦的冰冷笑意:“好事不怕晚,甘霖不怕等。既然如此,一個月後,本宮自當在摘星樓上,見證淑妃求雨的神跡。”
言罷,在皇帝、淑妃憤恨的注視中,青奚轉身灑然離開。
虞夢章思索片刻,抬腳跟上,風中傳來他溫和的聲音:“都散了吧,微臣告退。”
東廠的人迅速退散,太極殿外的言官們頓時鬆了口氣。
淑妃拉著皇上的手,一臉驚魂未定,不停喘氣。
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被虞夢章那個瘋子下了昭獄!
皇帝將淑妃攬在懷裡不停安撫,冷臉看著虞夢章離去的方向,眼睛裡浮現出一抹森然與暴戾。
虞夢章一日不除,他的帝位就永遠無法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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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太極殿後,青奚刻意放緩了腳步。
沒過多久,一身黑袍的虞夢章緩緩跟上來,兄妹倆走在宮道上,來往的宮女太監瞧見後,都遠遠跪下行禮,不敢上前。
“咳咳咳咳。”
虞夢章毫無征兆的又開始咳嗽,麵色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潤,嘴角都咳出了些血跡。
他一張俊美的臉扭曲起來,顫抖著手伸向袖間。
這時候,一隻白皙柔嫩的手伸過來,青奚拿著絲帕,動作輕柔的將他嘴角的血跡擦拭去。
虞夢章怔怔的看著她,片刻後便笑了。
他這人渾身戾氣,臉色蒼白,好似惡鬼一般猙獰。
但眯起眼笑的時候,竟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天真與純淨。
“當年我帶著你在大雪天一路逃難,我們受儘了人間疾苦。那個時候我便在想,以後但凡是我虞夢章能給你的,斷然要把最好的捧在手心裡送給你。”
虞夢章說到這裡,眼神冷冽起來:“隻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愛上陳衍。進了宮以後,眼睜睜看著你受儘磋磨,和我的爭執也越來越多。”
少有人知道,權勢滔天的虞相與皇貴妃,當年是陳國某窮苦村落裡的兄妹倆。
暴雪封路的那個寒冬,父親被人打死了,母親改嫁,八歲的兄長帶著五歲的妹妹,一路北上討生計。
妹妹被照顧的很好,兄長卻在那個時候落下病根,寒氣入體,一病便是這麼多年。
兄妹倆互相扶持,感情極為要好。
而這一切,在虞青奚嫁給陳衍以後,就徹底變了。
“兄長,人本身就是這樣奇怪,有時候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有時候深夜靜坐,突然便想通了。”
青奚輕聲道:“小產後在椒房宮禁足這數月,我受儘了人間冷暖,也認清陳衍就是想利用我來牽製你。所以,我想報仇。”
虞夢章的眼睛亮起來。
他盯著妹妹明顯氣色好轉的側臉,毫不猶豫的笑道:“誰要殺你,我便殺誰,你要殺誰,我便殺誰。”
這十六個字,大概便包含著一位兄長對妹妹最濃烈的寵愛。
誰能想到呢,權勢滔天的虞相,竟然是個妹控。
也難怪最後陳衍能用虞青奚扳倒他。
“既然如此,我們兄妹聯手,且將這陳國從陳衍手中奪出來。當日兄長你親手將陳國交在他手裡,日後我便親手將其從陳衍手中奪回來。”
青奚說到這裡,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交代道:“這上麵名單上的人,兄長需要儘早除掉。”
這些人,是皇帝陳衍安/插在虞夢章手下的釘子,甚至有幾個,是虞夢章的心腹。
屆時,陳衍就是靠著這批人,翻盤成功的。
看著神情張揚自信,滿眼鬥誌的妹妹,虞夢章眼睛裡浮現出一抹寵溺。
他收下那張紙,連看也未看,笑的格外純良:“我聽你的,都殺了。”
虞夢章的動作很快。
當天下午,那名單上的十幾人,無一落下,全部離奇暴斃。
太極殿裡。
好不容易將淑妃哄走的皇上聽聞此事,一張臉氣的扭曲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
“虞夢章!朕早晚要殺了你!”
這些官員、將軍,都是他陳衍暗中悉心培養起來的,花費巨大的心血。
誰知道一下午時間,全部被虞夢章給清理了!
暴怒的同時,陳衍也覺得深深的恐懼。
虞夢章不僅手段殘暴,而且心思敏銳深沉,每次和這人交手,陳衍應付的都非常吃力。
而這一次,他更是損失慘重。
想來虞青奚被扣上‘妖妃’的名頭,惹來了虞夢章不滿。
下午死的這十幾人,便是虞相的怒火。
“皇上。”
秉筆太監跪在地上,顫聲建議道:“這些年,多虧了有皇貴妃在,虞相才會束手束腳。您現在一時式微,定要繼續忍耐蟄伏,來日才能翻身。不如今晚,您去椒房宮歇息罷。”
對啊,必須忍耐,不得不忍耐!
雖然心頭覺得屈辱,但陳衍還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去了椒房宮。
這些年,每當他與虞夢章有了衝突,便去虞氏宮裡歇息一晚。
第二天虞氏便會去找虞夢章大吵一架,讓虞夢章做出讓步。
這種事,陳衍已經習慣了。
到了椒房宮以後,陳衍命宮人們撤離,自己悄悄推門走了進去。
他現在心中戾氣難消,想著白日虞氏那張妍麗魅惑的臉,又覺得心中浮出一抹邪火。
虞夢章,任你如何猖狂,朕還不是將你的妹妹壓在身下。
今日朕便要潛入椒房宮,趁著虞氏睡著,將她好生玩弄欺壓一番。這女人愛慘了朕,說不定還會喜歡這等情/趣,歡喜的不得了呢。
等明日,虞氏找你哭訴的時候,且看朕怎麼惡心你!
心裡這樣想著,皇帝悄悄摸進了椒房宮的寢殿。
寢殿裡隻點了兩根蠟燭,影影綽綽的燈光有些昏暗晦澀,看著貴妃榻帷幔裡睡著的嫵媚身影,陳衍喉嚨竟覺得有些乾澀,身體也莫名的熱起來。
好久沒碰虞氏,今日又是做了‘采花大盜’一般的行徑,向來循規守矩的天子竟覺得刺激極了。
他挑開那帷幔,正欲說話。
倏然間,就見床上的人坐起來,在陳衍驚駭的注視中,一耳光狠狠的甩了過來。
啪!
清脆的把掌聲在椒房宮裡響起。
陳衍捂著臉,滿臉震怒。
青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斥責道:“大膽,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夜闖椒房宮。珍珠,速速叫人來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