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時知道自己又做噩夢了。
仍舊是那片黑影, 不同於從夢中蘇醒後的茫然,夢中的她可以清晰的記得一切。
黑影更近了。
不!祂就在眼前!!!
鶯時駭然的發現這一點, 下意識就像後退, 然後一如曾經的無數次那樣,她根本動不了,甚至因為精神的大幅度震動, 再次聽到了那盈滿整個腦海的尖叫和囈語。
冷靜下來!
她急促的喘息,直到最後漸漸平靜下來。
這次的尖叫和囈語聲似乎有些弱?
鶯時下意識想,不過有更震驚的事情讓她顧不上思考這一點。
怎麼會這麼快, 鶯時想。
雖然自從來到這片海域後她和黑影的距離一直在拉近, 可直到昨晚的時候, 對方和她之間還有著十幾步的距離,她冷靜的思考著,慢慢挖出了昏迷前看見的最後一幕——
因為太過驚駭, 她下意識遺忘了那段記憶。
巨大的觸手, 密密麻麻的眼球,隻是看著就從心裡感覺到一種極度的不適,偏偏精神也隨之亢奮起來, 在尖叫, 在呐喊,在膜拜著祂的完美。
神……
鶯時晃了晃腦袋,將浮現的種種念頭都給壓了下去。
這就是是邪神嗎?
鶯時努力避免想起關於對方的一切, 從記憶中翻找出關於邪神的一切, 她知道的不多, 大多是從那些神秘的人口中聽到的三言兩語。
但隻是神這一個字,就已經足夠說明對方的強大。
汙染,墮落, 信徒,而那些神秘的人就是為了解決這些事情而存在的。
可沒人告訴她,神會接近一個普通人啊?
難道是新生的神明?
她被對方看中想要收尾信徒?
鶯時努力根據自己記憶中的種種進行推測,但心中仍然不確定,到最後不免有些喪氣。
猜不出來也就算了,可就算猜出來了,等自己睡醒也不會記得,完全是白費力氣。
而且還不知道,現實中抓住她的那個和夢裡這個黑影是不是一個存在呢。
萬一是不同的另個存在怎麼辦?
鶯時胡思亂想許久,最後狠了狠心,穩住心情睜開眼,看向黑影。
她想試試觀察一下,這個黑影和現實中纏住她的那個觸手有沒有關係。
鶯時做好了被尖叫和囈語衝擊腦海的心理準備,慢慢抬頭,可誰知——
她看到了。
揮舞的觸手,無數的眼睛花紋,吸盤中生著獠牙,有觸須扭動。
她清醒的看見了。
鶯時下意識睜大眼,這才後知後覺的腦袋悶痛起來,仿佛熬夜很久用腦過度那種感覺,腦中的神經繃緊,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她下意識收回了視線。
呼吸變得急促。
鶯時再次聽到了那股尖叫和囈語,可拋卻記憶賦予的懼怕,她冷靜的感知到,這種感覺比之前要輕微很多。
那時候她隻是聽到就會有意識都要被攪碎的感覺,但現在隻是覺得吵,和一些悶痛。
她和以前不同了。
鶯時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
心中頓時繃緊,鶯時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這些天的一切,最終確定,她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但眼前的一切都告訴她,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到底怎麼了?
鶯時茫然的想著,心中不自覺的擔心起來。
過了一會兒,鶯時慢慢壓下那些沒必要的情緒。
不管怎麼說,現在看來是好事,起碼在麵對這個隻會出現在噩夢中的黑影時,她不會那麼痛苦。
至於以後……
再說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在夢境中沒有了意義,鶯時漸漸的有些無聊,漫無邊際的在心裡想著她什麼時候會醒,醒了之後又會麵臨什麼。
不過說起來,每晚在夢裡這樣緊繃著精神,然後白天還能神采奕奕,鶯時想著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想著她忍不住笑了笑。
祂坐在那裡,觀賞著自己的珍寶。
真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又璀璨,人類在精神體在祂的眼中,就如同灰撲撲的石頭,可祂的珍寶卻好像會發光,就像人類所說的寶石,不管看多少次,祂都會覺得,簡直太漂亮了。
而且,她是銀白色的。
現實世界中,突如其來的風暴漸漸消散,亂糟糟的輪船上,恐慌的乘客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漸漸恢複平靜。
唯獨少了一個鶯時。
船長鎮定的組織人去搜救,但臉色卻止不住的難看。
危險了,他心說。
剛才那麼大的風,鶯時又是在船舷處,很有可能被風卷走或者掉進了海裡。
糟糕透了。
一想著這件事後麵接踵而至的麻煩,船長低低咒罵了一聲。
外海一片平靜的海麵上,海水忽然劇烈翻滾起來,伴隨著劇烈的海浪,一座布滿黑色礁石的島嶼慢慢浮出海麵。
那些礁石形狀不一,全都是深沉至極的黑色,連正午燦爛的陽光落在上麵都消失了熱度和光芒,仿佛被儘數吸收,又仿佛根本照不到上麵。
海島中心的一塊石頭平台上,大片黑影晃動。
祂動了動黑色的觸手,纏住從女孩兒裙下散出的幾條銀白色半透明,如同泡泡一樣的觸手。
看,就算是異變,祂的珍寶也是最好看的。
古老的邪神守護著祂的珍寶,牢牢圈在懷中,絲毫不肯鬆開。
日升月落,一天又一天。
祂看著置身在夢境中的珍寶,心情都變得愉悅。
唔,比起之前隻是在夢中,還是現在能將珍寶抱起來更舒服。
要是她會說說笑笑再說會兒話就好了。
可惜她現在還不能接受跟祂對話。
還得再等等。
鶯時隻覺得這一次的噩夢太過漫長,她眼睜睜的看著黑影舞動,觸手纏住她的腳踝。
腦海嗡的一聲,掀起滔天巨浪。
尖叫,囈語,哀鳴。
仿佛彙聚了世間一切聲音於一道,在鶯時腦海中炸開。
她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可沒有。
鶯時茫然的睜大眼睛,因為時間太長,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黑色觸手劃過,接住了那一滴淚水。
奇怪。
祂看著觸手上晶瑩的水滴,有些迷惑的動了動,不解於這種陌生的情緒。
不過不管怎麼樣,祂都不喜歡看見自己的珍寶掉水珠就是了。
以後不讓她掉了。
鶯時竭力的掙紮,終於撐過了這一關。
觸手仍舊纏在腳踝上,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濕滑黏膩,而是柔軟濕冷的,就像是一團水汽一樣,不同的是這團水汽要凝實一點。
屏在心裡那口氣慢慢鬆下,鶯時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黑影要乾什麼?
她默默的觀察,然後得出結論,自己對這個黑影的抵抗似乎又變強了,鶯時忽然生出一個猜測。
對方是在改造她?!!!
一點一點的,讓她可以靠近祂,直視祂,甚至到現在,可以這樣碰觸。
鶯時仍然不解,但這不妨礙她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黑影對她沒有惡意。
這場夢時間太久了,鶯時有些煩躁了。
她輕輕咬了咬唇,狠狠心開始了自己的試探。
“我可以出去嗎?”鶯時先看了眼纏住自己腳踝的觸手,又將目光落在眼前的黑影上。
有些悶痛,但是比之前更輕了。
剛開始做噩夢時,鶯時也曾試圖喊叫,可久而久之沒有得到回應後,她就放棄了,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在噩夢裡說過話。
還好她不是多話的性格,不然換一個人來說不定會被憋瘋的。
祂看著自己的珍寶。
出去?
在這裡可以更快的加速鶯時的異變,好早日讓她能接觸祂。
精神主宰□□。
隻有精神足夠堅韌,才能在麵對邪神時保持住自己的理智。
而這一點,祂用了二十多年。
鶯時心中惴惴,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答應,而就在下一刻,她眼前一亮。
黑礁石上的女孩兒眼睫輕顫,鶯時慢慢睜開了眼睛,就發現自己正靠坐在一片亂石堆裡,她晃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倒,卻發現有東西在撐著她。
她低頭,看見了手臂搭著的觸手,密密麻麻的紋路中,半開著的黑色眼睛……
腦袋嗡的一聲,她感覺有些蒙,眼前花了片刻,但這種感覺並不強烈,雖然有些難受,但是可以忍耐。
深深的吸了口氣,鶯時坐好,慢慢的轉身,想看看這個觸手到底長什麼樣,但卻隻能看到一根從虛空中延伸出來,任由她靠著的觸手,更多的她根本看不見。
鶯時不自覺的睜大眼,上前幾步,但依然看不見。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能看到突兀的出現的觸手,但思維反饋出來的結果卻無比自然,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就該是這樣的。
對方很安靜的由她看著,忽然動了動,一轉眼的時間,就纏在了她的腰上。
鶯時低頭看了一眼,對上那些花紋和吸盤,臉有些僵,又輕輕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冷靜!
她提醒自己。
沒繼續看觸手,鶯時抬頭看了眼周圍,入目是一大片淩亂沒有規律的烏黑的石頭,根本看不到邊際。她不自覺的皺眉收回眼神,選擇看向天空。
這些石頭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就像麵對黑影時一樣,混亂,隻是看著就讓人腦袋發昏。
藍天白雲依舊,鶯時不確定過去了多久。
她沒有糾結時間的問題,而是開始思考自己的發現。
觸手目前沒有傷害她——
暫時沒有惡意。
觸手在,目前態度看來還不錯,鶯時又想起來這段時間來那種奇怪的感覺。
現在可以確定,的確有某個神秘的,她看不到也發現不到的存在,一直呆在她周圍。
並且,對方極有可能就是她夢中那個黑影。
鶯時垂眸,看著腰間的觸手,沒有她昏迷前看到的那樣巨大,細軟的纏在她腰間正好,上麵可以看到一個個半睜開的眼睛。
忍住腦袋泛起的眩暈,她繼續觀察,可以看見一個個淡粉色的吸盤,好像花朵,而裡麵一根根的白色就是花心,還有顫巍巍晃動的黑色花蕊——
不,那是利齒和觸須。
鶯時心間一顫,然後就開始壓製低低彌漫在腦海中的雜亂囈語。
沒再細看,她開始試圖探索這片礁石林,她試探著邁步離開,觸手纏在她的腰間,隔著一層裙子,可以感覺到那股微涼的柔軟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