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布置相當簡單,仙姑一身淺色紗裙,仙氣飄飄,臉上遮著一塊白色麵巾,眉眼間帶了一絲被歲月染色的美。
祝泉澤老老實實地講了由來——自己是如何被餓猴嬰盯上,又如何聽說了它畏懼靈泉,所以他想找到成仙的沙蛇蓬爺爺問一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沙蛇蓬雖然位列仙官,但它更加懷念在人間幫助旅人的日子。”仙姑不急不緩地說道,“所以,也記不得多久之前,它早下凡去了。”
“難怪死亡海裡的大家許久沒遇到了,原來靈泉爺爺壓根就不在這裡。”祝泉澤有點失望,“那如果我再回人間,有可能——”
“不必了。”仙姑打斷了他,一垂眸,“人間荒漠化日益嚴重,人類農業過度開采地下河,地下水源枯萎,沙蛇蓬已經和它一起死了。”
“死了?!”祝泉澤微微愕然,“它,它不是都已經成仙了嗎?”
仙姑輕歎一聲,搖了搖頭:“許是那地下河生它養它,又救活了那麼多人,舍不得吧。”
祝泉澤突然有點難過,與求而不得無關的難過。
“但你若隻是想問餓猴嬰那事,我倒是有所耳聞。”仙姑說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恐怕隻有沙蛇蓬自己知道,但我多少有一些猜測。畢竟沙蛇蓬法力低微,在那餓猴嬰麵前不足為道,所以,問題還是出在了那地下河上。”
仙姑說,死亡海的地下河,極有可能來自上層“玄清界”一個名為“明鏡台”的湖。
謝無宴突然就明白了。
那“明鏡台”是授予仙籍前的最後一道考驗——隻有六根清淨,無欲無念之人,方可進仙道。
有貪財的人在湖麵上看到金銀財寶,他入水尋找,最終淹死。有貪圖修為的人在泉水裡看到了至上的力量,他飲下泉水,暴斃身亡。隻有在泉水裡看到自己的人,飲下泉水,才算通過了試驗,位列仙籍。
在那個宛如鏡麵的湖上,一個人會看到自己內心的渴望——他心心念念,無法忘卻,又求而不得的東西。
仙姑得出結論:“而餓猴嬰所見,無非六界至邪至惡。所以,我一直猜測,最終退敵的並非靈泉,而是餓猴嬰心中‘惡’的本身。”
“它被自己的醜陋嚇到了。”
一直沉默的謝無宴終於開口:“還請仙姑賜一枚通往玄清界明鏡台的令牌,我們取了湖水就走。”
仙姑冷眼打量了他一眼,顯然早已看穿了他的身份:“你知道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
謝無宴正色,儼然是冥府根正苗紅的好員工:“餓猴嬰從九幽底層逃了出來,陰差四處追捕不到,把它抓回來也是我的工作。”
仙姑沒再多說,隻是給了一道臨時令牌。
二人謝過仙姑,沿著死亡海邊上的一條小道往山上走去,那條岔路直通明鏡台。
祝泉澤笑著說,這世間傳聞果然大多真假半摻,斷章取義。所謂靈泉救命,可起死回生,那是因為在沙漠中遇到能掘出地下暗河的沙蛇蓬,旅人自然起死回生。所謂靈泉讓人法力大增,位列仙位,那不過是因為死亡海裡的地下河來自上界明鏡台。
繞來繞去,最終還是要取泉水。
這明鏡台似乎才更符合祝泉澤對仙界靈泉的想象,湖麵如冰如鏡,霧氣氤氳,寧靜而肅穆。
祝泉澤抱著一個罐子在湖邊蹲下,卻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一陣頭疼。時空似乎在他腦中裂開了一條縫,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記憶倏地傾瀉而出。
明明這不是在夢裡,他卻再次變回了仙界的那個小藥童——祝泉澤腦子裡突然就多了一堆知識儲備,什麼仙草需要湖水澆灌,什麼湯藥需要湖水烹煮,所以,每天清晨他都會去明鏡台去取水,這是日常工作。
小藥童素來在藥廬裡過著無欲無求,與世無爭的清淨生活,所以,他從沒在湖麵裡見過什麼其他東西。而那天,他就是這樣蹲在湖邊,正打算取水,卻在湖麵上看到了一張不屬於他的臉。
那人嘴角吊著一枝桃花,對他笑得清風霽月。
祝泉澤盯著湖麵正看得出神,謝無宴突然一把拉起他的手,把他拽去了一邊草叢裡。祝老板這才從不知名的回憶中緩過神來。
謝無宴壓低了聲音:“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