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泉澤不知是不是餓猴嬰給他施了什麼法術,向來看得明白,想得透徹的自己,突然對過往的種種遭遇感到了莫名憤怒。
如同一顆火星,掉進了油鍋。
......
回到一段時間之前,在祝泉澤第一次召符的時候,謝無宴剛在魂墟某處又發現了一批被餓猴嬰囚禁起來的亡靈魂魄。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是那餓猴嬰故意露出破綻,犧牲了自己手下的幾個養魂地,隻為把陰差們在魂墟迷宮裡耍得團團轉。
餓猴嬰故意留下了自己的氣息,但它的真身壓根就不在這些地方!
陰差們的大目標撲空,各個都很惱火,再加上一堆怨氣亡魂需要超度,謝無宴的確不便離開。可是,他在感應到祝泉澤傳信號的時候,就依稀覺得對方可能真遇上了什麼大麻煩。
畢竟祝老板從來不會無事誦咒。
謝無宴還是當即決定——把眼前的工作交給陰差,自己要回去跑一趟。但是,祝泉澤這次並沒有使用符咒,隻是空口念出了咒語,所以召喚雙方的感應十分薄弱。魂墟裡的空間障礙太多,他沒有符咒作為依托,無法直接傳送到對方的身邊。
他決定先回一趟人間。
謝無宴剛從祝回春堂的棺材上睜開眼睛,六字真言紙符人【呸】就跑過來告訴他祝老板刷手機,刷著刷著就突然暈倒了,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報告完畢,它還“呸”了謝無宴一臉。
謝無宴:“......”
謝無宴將祝泉澤抱回了房裡。他看了一眼對方的手機聊天記錄,又摸了摸祝老板的脈搏鼻息,大約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祝泉澤大意了,自己也有責任,謝無宴想,也怪自己這些天沒有多關心一下祝老板的調查動向。
但是,魂墟太大了,空間與時間交錯,而餓猴嬰特彆擅長開辟一個屬於自己的幻境,謝無宴突然覺得有點無從找起。起初,在祝泉澤第一次召符的時候,謝無宴還能隱約感覺到祝泉澤的存在,但現在,對方的信號宛如石沉大海,失去了蹤跡。
謝無宴孤身一人,哪怕可以通過符咒□□,到底數量有限,而大部分陰差當前都有職務在身,不可能被他喊來幫忙。眼下盲目進入魂墟找人也可以,但不知道會枉費多少時間。
他不知道祝泉澤還有沒有那麼多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手下來報——仙界明鏡台蓮池似有異動,一株尚未開放的冰蓮,半透明的銀色枝乾上長出了一絲黑紅色的網狀“血脈”。那黑紅的脈絡如同有生命一般,正在往上緩緩爬升。
謝無宴心下一凜。
明鏡台冰蓮是功德的化身,代表了無暇至善。而餓猴嬰完全與之相反,以惡為血,以毒為肉,是世界上最惡毒的東西。
他得儘快找到祝泉澤。
謝無宴突然想起,上次祝泉澤給自己看六界APP的時候,祝回春堂那個與客戶互動的平台已經有幾百萬粉了,大部分還都是活的。謝無宴立刻讓團團在社交媒體上發起求救——
祝小老板被壞猴子給綁進了魂墟,請有空的大家為祝泉澤放一盞祈福河燈。放河燈的方式很簡答,隻需找到離自己最近的水源,默念祈福之人與祝福,放下河燈即可。
祈福河燈最終都會通過魂墟,流入冥界,抵達收獲祝福的人手裡。如果祈福的人已經轉世投胎,那河燈會一路飄到黃泉,消失於往生極淵。而若祈福之人尚在魂墟,河燈便會飄往他所在的位置。
一個兩個,十個幾十個的河燈肉眼看不見,但若是成百上千,就能在魂墟裡彙聚成一條發光的道路。
團團也很擔心自家老板安危,不僅在六界APP上發布了消息,還拜托自己的網紅朋友們轉發。在六界幾個大V的幫助下,流量一下子上來了。
起初,魂墟裡的河燈隻有零落幾點,但很快,那些星星點點的光斑數量就多了起來,緩緩彙流成河。
謝無宴斂藏好自己的氣息,緩緩沿著那條光路走去。
看來祝老板在六界人氣頗高,河燈的效果遠超謝無宴預期。隻見成千上萬的光點從六界各處飄來,有的隻是破破爛爛的一艘小紙船,有的是造型繁複華麗的宮燈......
當然,妖界來的河燈大多奇形怪狀:妖界的雪媚娘使勁從身上憋出一根毛茸茸的菌絲。它輕輕吹一口氣,菌絲和一把蒲公英小傘似的飛了出去。鶴鳴山的竹節蟲把自己從土裡拔了出來,爬到筍兄弟的身上拔下了一片竹葉,放進了附近的河裡。而金毛紅臉禿猴子剛偷吃完一碗泡麵,把泡麵碗當成小船,一路搖進了魂墟……
祝泉澤原本被餓猴嬰施法蠱惑得雙目赤紅,有點神誌不清,覺得全世界的人類都麵目可憎,活該去死。但突然,他眼看著那麼多光點向他飄來——
祝泉澤一個恍然,他還以為,是謝無宴來了。
隻是,他還沒見到謝無宴,但無數人的聲音,無數來自六界的祝福在四處響起。
【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祝回春堂的小老板,但我覺得他一定是個好人。當時我積攢的修為還不夠買藥,他二話不說就給我打了對折!】
【感謝祝老板讓我脫敏成功,終於可以和老公在一起啦,希望這個河燈能夠幫到你!】
【因為毛茸茸育發液我才有了如今的一頭秀發,當時因為懶沒留五星好評,現在寄個河燈當補償吧......】
【泉澤,我是玉麟,雖然我被九靈舉報,又慘兮兮地被抓回仙界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的,等以後天上約桌遊啊!】
【沒有祝老板我就不能減肥成功!綁架祝老板的臭猴子我詛咒你嘴裡流屎菊花長蛆!】
【BUZZ!!!(超級生氣)】
在那麼多的感謝聲裡,祝泉澤突然就緩過了神來。他直直地對上了餓猴嬰那隻大眼睛,說道:“的確,人心裡有點陰暗的東西總是難免。”
餓猴嬰突然焦慮了起來,顯然它並不知道這麼多鋪天蓋地的河燈是什麼法術,雖說餓猴嬰道行極深,卻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祝泉澤的目光越過餓猴嬰肩頭,對上了一雙無聲出現在對方身後的眼睛,頓時覺得頭腦清明,心中有了無限的勇氣。
祝泉澤深吸一口氣,挺起了胸:“但是,人總是可以作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