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華昌公主現在隻往好裡說,就怕蘭陽郡主哭個沒完。
“可萬一我娘不出手怎麼辦?我看她似乎被那對母子氣壞了,連我的麵都不見,又不是我給弄出來的事,把氣撒我頭上算什麼!”蘭陽郡主這幾日焦頭爛額,又急又氣。
說著無心,聽著有心。
華昌公主盯著她道:“你最近是倒大黴了,可我也過的很不好,母妃最近給我請了宮裡最難纏的榮嬤嬤,非要讓我重學一遍禮儀,逃也逃不掉,我還聽說戶部侍郎家的楊大姑娘、副都禦史家的胡四姑娘都有各自的倒黴事,咱們這撞在一塊,可是巧了。”
蘭陽郡主心裡一跳,“什麼意思?”
“我們這事,會不會是閬園裡那位做的?”華昌公主忽而起身,在寢殿裡踱步,口裡念叨著:“肯定是了,若隻是朝廷上的事,那應該不會這樣巧!肯定是那秦王妃回去告狀了,這才惹來了這些禍事。”
“不會的!怎麼會是太子哥哥,他不會做這樣的事!”蘭陽郡主不信。
但是華昌公主已經認定,對蘭陽的耐心也有限,口裡說道:“若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
蘭陽郡主心底是一萬個不相信,話不投機半句多,憤而拂袖離去。
*
是夜。
蟲鳥低鳴,廊下的鐵馬清脆。
正是春末夏初,氣溫回暖。
空氣裡已經有了絲燥熱,李策推開窗牖透氣時朝外望了一眼。
看見春桃和知藍一人端著一盆東西往後院去。
“最近她們好像挺忙。”
福安心裡藏了事,又不好跟秦王直說,隻能‘嗯’了一聲表示讚同。
自從春桃恢複了乾勁,就帶著知藍整日裡裡外外打理起來,有時候都要忙至夜晚。
就如今夜,這個時分兩人還在收忘在後院裡的衣物,因為前幾日連綿的春雨,一些沒有收放好的衣物都沾了空氣裡的濕氣,今日趁著太陽好,都翻出來曬了一遍。
而福吉晚上也沒閒著,正坐在一堆木頭裡撓頭,琢磨怎麼搭秋千架子,還不時用眼神往書房方向瞟,似乎盼望著誰去搭救他。
李策收回視線,重新撿起剛放下的書讀了起來,片刻之後他又像往常一樣準備從另一本書裡尋找注解,卻發現書不在他平時放的位置。
“《雜案集》呢?”
福安掃了一眼桌麵,目光頓了頓,道:“……許是殿下今日午間門用膳時落在清涼殿裡了。”
李策也不在意,淡聲吩咐:“去取過來。”
“……這個時候,王妃正叫了水沐浴……”福安瞥了眼窗外拚命給他使眼色的福吉,咬牙道:“奴婢去,不太好。”
李策忽然被他拒絕了,眸光慢悠悠抬了起來,就見著福安低著腦袋不敢麵對自己。
他把手裡的書反蓋在桌麵,起身道:“也罷,還是我去取。”
午膳時,他的確隨手卷了書回了清涼殿,但是離開時,福安應當要幫他拿上。
今日的福安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不過人總是會不舒服的時候,李策也不願太過苛責他們。
書房離清涼殿並不遠,順著遊廊慢行片刻就到了。
可他才推開門,就聽見淨室方向‘咚’的一聲響,像是水瓢掉到了地上。
緊跟著餘清窈的嗓音傳了出來。
“知藍?春桃?我的衣裳是不是落在外麵了沒拿進來,快幫我看看。”
李策順著她的話,往四周找了找,果然看見一疊整齊的衣物放在托盤裡,擱在離淨室距離很遠邊桌上,最上麵還是一件綾羅為料,海.棠為繡的貼身小衣。
“知藍?”餘清窈在裡麵壓著嗓子喚,這個音量莫說外頭的人能不能聽見,就是聽見了也隻怕和蟲鳴差不了多少,她在裡麵隻怕要等著兩個婢女收拾完那幾繩衣物才會被想起。
李策轉身拿起托盤,敲了一下門就推開了淨室。
“水冷了——”裡麵的人迫不及待從桶裡站起來,嘩啦啦的水從她膩滑白皙的肩頭滑落,像是一個小小的瀑布。
餘清窈扭過頭,小嘴驚訝地逗沒來得及收住第一個音,“我……”
“……是我。”
兩人的聲音隨著對上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塊,仿佛在這煙霧繚繞的淨室內凝結在一塊,遲遲沒有回響。
原本浴桶前豎著一張矮屏風,可是不知怎的,它現在倒在了地上。
所以他在外麵聽見的聲響壓根不是什麼水瓢,而是這架屏風。
餘清窈終於回過神,輕呼一聲,扭回頭就抱住雙肩,一下又沉回了水裡,她顫著牙關,驚慌失措道:“殿下見諒!”
李策亦收回視線,長睫慢悠悠覆下。
可為時已晚,剛剛映入眼簾的畫麵已經牢牢記了下來。
那雪白的背脊沾滿了滾動的水珠,一縷洇濕的烏發自脊骨往下蔓延,像是誰人灑脫揮筆,在雪宣上留下的一道墨跡,隨著那收緊的纖腰,筆尖微提,墨跡漸淡,往下則是引人無限遐想的留白。
風從他身後門縫處湧了進來,吹開薄紗一般的熱霧。
李策瞥見她靠在桶邊還在瑟瑟發抖的雪肩,意識到是夜風寒冷,下意識道:“抱歉。”
而後用腳跟勾住門,慢慢合上。